记忆的浮沉
穿杨叶
我们小的时候,很多家庭都缺吃少烧,每到秋后,随处可见背着畚箕拿着筢子在路边、野地里搂柴草的人。不几天,就像被无数清洁工整理过似的,光秃秃“大地一片真干净”。
我们拉不动筢子,就拿着竹签子争先恐后去穿杨叶。
把一根筷子的细头削尖,尾部切割出一圈凹槽,箍上长长的麻线,线末端再系上一个两寸长的档木,签子做好了。
伙伴们聚集到杨叶飘落最多的地方,暗中进行一场比赛:看谁穿的多,穿得快。
因为穿杨叶不累,又是帮家里拾柴,大人们一般不再安排我们去干“重体力”的活,所以我们觉得挺享受。
我们把大片大片的杨叶穿到麻线上,积成一条长“龙”,跟在身后“蜿蜒”数米,牵动它,一起一伏,特有成就感。穿满一条“长龙”,我们便相邀着大呼小叫地飞回家,“长龙”在身后舞动着,溅起满大街的烟尘。
到家,解下档木,一撸,杨叶蓬散了一地,比在麻线上显得又多了许多,摊开,晾着。然后我们再去穿。
父母将晒干的杨叶结结实实地垛起来,像一座小山,足够冬天抵挡一阵子了。
……
于是,每到了秋天,我们就去穿杨叶。就像城里的孩子春天放风筝一样,秋天穿杨叶是我们童年的乐事之一。
我们也会在穿杨叶的时候玩耍嬉闹,做做游戏,讲讲故事;或头靠头在一起看看小人书,交流交流刚看完的一部战斗片的“感受”;或者摔摔跤,打上一番,弄个不欢而散……
后来发生了一件至今也想不明白的事,我再也没去穿过杨叶。
那是一天早上,我穿着杨叶回家,碰上村子里一个拿红缨枪站岗放哨的红小兵,他上去就把我的杨叶给没收了,并折断了我的签子,扔到路边的水沟里,还说以后决不允许我们这样的人拾柴火。我委屈地哭着跑回家,向被诬打成“国民党员”受管制在家的父亲哭诉情由,父亲眼圈红红的,只是说:“不让穿就不穿吧!”
很多年后,一直到现在,无论在哪儿见到那个当年没收我杨叶的“红小兵”时,我的心里都像有一块永远也抚慰不平的伤疤一样在隐隐作痛。
如今,穿杨叶的伙伴们都快步入不惑之年了,天各一方,都为自己的生计而奔忙着。有时,真想找一找他们,坐下来,叙谈一下儿时穿杨叶的情景,但不知还能否谈得起来。
——望着窗外,这座小城市里残存的几棵孤零零的杨树上,被二〇〇四年冬天过早来临的第一场雪扫荡得精光的枝丫,我在想:老家成片成片的杨树林里早该铺满厚厚的落叶了吧,现在,会是谁在那儿,独自享受着穿杨叶的乐趣呢?
2004年11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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