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大我一轮,今年六十有三。在我们七个兄弟姐妹中,论家境就数兄长最差。前些年,我曾尽力帮助过他,也希望他能从穷困中摆脱出来,但年复一年,我的帮助仅仅成了杯水车薪,对他的脱贫致富没有任何转变,主要的原因还是兄长的孩子太我,小时候一个个需要他抚养,现在虽然都大了,也成了家有了孩子,但都连自己的日子也过得稀里糊涂。这个孩子要买化肥了,那个孙子要交学费了,都还要向他父亲和爷爷伸手,弄得兄长给他们不是,不给他们也不是。有时给了孙子的钱又生气笑骂道:“我把你爸喂大了,还要喂你们。”骂归骂,给孙子的钱还照样掏。
兄长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除了在地里刨食养家糊口外,没有别的任何经济收入。好在他对土地有种特殊的感情,做起庄稼活来样样在行,因而土地也就特别青睐他。前些年,他在责任田里种韭菜,由于勤劳做、会管理,每年的收益,用他的话来说都是乐哈哈。这两年村里水位下降,责任田几乎不能再种了,他就到县城附近的南关村,承包了人家十亩地,又种起了棉花和各类蔬菜。还在地里建了两间小土房,不仅干在地里,也吃住在地里,承包地几乎成了他和嫂子二人的家,逢年过节都不回去,还种花养狗。
有次,我到兄长的承包地里看望他,看着他的全部家档还抵不过有钱人扔掉的一套沙发,心里就不免阵阵发酸。也许兄长压根就不觉得自己难过,却乐哈哈地给我介绍说:“这里是韭菜,这里是大葱,这块是芹菜,这块是棉花,你看长得多好。”又不断地夸赞说:“这里水源充足,人粪尿拉多少有多少,附近村民为叫我拉茅粪还给我说好话哩。”
兄长一生勤劳,还一生节俭。但他总是把节俭当幽默,一点也不给人哀伤感。记得他的五个孩子还小时,过年他们家没有买炮,孩子们吵得不行了,你听他说:“你们这群小憨憨,他们掏钱放炮,叫咱们白听,你们还不高兴?”说得一群孩子都笑了,再没有一个说买炮了。
兄长为人厚实,又十分达观。前几年,宅前的一家邻居和他发生基地纠纷,邻居想要他迁走连占两座,还说要不迁,他就盖三层楼,叫你一辈子不见阳光。兄长却说:哪怕你盖十层,只要开飞机人没意见,你想盖多高就盖多高吧。连在场的村干部都笑了,那位邻居后来也让了步。不久前,我到地里看他时,没想到他竟对我说:“你不是会写文章嘛,你听听我编得这一段看是否能在报上发表。”接着,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顺口溜,不但押韵,还很生动。都是他的种菜经历和对生活的感受。听得我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兄长自己过得很苦、很累,却总在关心着我。前几天,兄长听说我的孩子准备结婚了,就连夜到我住的县城家里,对我说:“孩子结婚的钱,我给你储存了八千元,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我一听差点落泪。论家境我比兄长要好得多,毕竟我们夫妻都是工作人员,月工资虽然不高,但还算过得去,就在兄长的孩子结婚那阵子,我才资助他不过几百元,可眼下,他仅靠几亩承包地生活,竟然提出给我拿近万元,这不能不叫我感动,也使自己觉得汗颜。尽管我反复说,你的钱我不能要,孩子结婚简朴点就过去了。但他却说:无论如何都给我留着,别叫人说你当干部太寒酸。临走时,他还特意留下一百元,说这是做大爸给两个侄儿的一点心。我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我要告诉我即将成人的两个孩子,在艰难困苦的岁月中,他们的大爸是怎样以乐观奋进的态度,大写着人生,关爱着他亲人的亲人,让他们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他们的父亲有一个值得尊敬和爱戴的兄长,他们有一个可敬可亲的农民大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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