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有好报这话，我不知道信还是不信，世间的事，本就很矛盾。

常说少年失父母、中年失配偶、晚年失子女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母亲就是这么历尽艰难坎坷的人，一岁时，外祖父过世；我二十二岁那年，父亲病故；有了孙子孙女后，弟弟车祸丧命。

母亲苦痛的泪流干了。

母亲是好人，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她。母亲的心善良到手里只有一升米，也要捧一大把给讨饭的。我十几岁就出外，一直没在故乡长住，偶尔回乡下，年长的都要和我唠叨几句，最后的话都是：你母亲如果不吃饭，就是菩萨呵。

有了自己的房子，妹妹也调到城里，我们想方设法让母亲来小城和我们一起生活，劳作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也习惯了乡间的气息，有几许害怕。好说歹说，总算同意来试住一些时间。半年下来，电视和淋浴让她觉得舒适，家里也没什么大矛盾，也将就了。生活逐渐好点，老人家喜欢吃的，我们大都尽量买点，母亲说，别的就不用，只要常买点猪小肠和墨鱼须，有这两样菜，喝杯酒，一辈子就足啦。

母亲把猪小肠洗净、剖开，然后叠起，重套，蒸熟，切成薄薄的一片一片，那片片间，有着树轮样的纹丝，挺好看，蘸着酱油醋，夹一片嚼着，清香、淡素，墨鱼须则用高压锅煮熟，切成小段，也蘸着酱油醋，下酒蛮不错。

妹妹的孩子上了幼儿园，母亲好像空了些许，坐立不安。我说你出去走走吧。不到半年，认识的人比我们小辈加起来还多。各自管扫门前雪的我们兄妹，也因母亲的缘故，和左邻右舍互有来往，妹妹隔壁那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紧闭的门也开着了。当然，来往的人多了，我们有时也觉得有点累。

忽然有一天，母亲说，从现在起，你们别为我买那些菜，我要吃素。我们大吃一惊。

我们发挥了行政工作的特长，费尽嘴舌，说以前很苦，买不起好的给你吃，现在条件好了，不要去吃素啊，但无效。

那时间，母亲跑遍城里、城郊、乡间的大大小小的神宫庙宇，“串联”了一帮老太太，天天烧香拜佛。

渐渐地，母亲好像特喜欢钱，也不说什么，给她拿钱从不推辞，甚至常常主动向我们要钱。

渐渐地，我们经济条件也好起来，我们给她另用钱也略多了，然而，她就不够用。

一个假日，和妹妹去飞龙寺散步，走到景点千金崖，见那赞助碑文上刻着我和妹妹名字同音不同字的捐款，我和妹妹相视一笑，明白了，原来母亲把钱送到哪上面了。

饭桌上我们旁敲侧击，终于逼母亲说出来。我们说还不如把钱省点给那些很贫困的亲戚比较实在，因为我们不是总理，解救不了天下那么多的危难。母亲说有啊，说哪哪有谁生病困难，她们去看；哪哪某人癌症，她们捐了多少；那次那次包了中巴车去看那位那位．．．．．．。

母亲和那些老太婆还到菜市场买泥鳅、田螺、鲤鱼、乌龟、老蛇放生，可怜她们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人拿着网兜把那些小家伙捞起来，再拿到市场卖。我对母亲说这是两遭孽。打那以后，他们每月买两次，包车送到几十里外的水库和自然保护区放生。

母亲的桌前面只摆着萝卜、青菜、冬瓜、豆腐。要应付寺庙的、生病的、讨饭的．．．．．．，口袋里的钱却越来越紧张，于是就借，她知道我们总会还。我想要让她老人家做财政部长或银行经理，不出三天就会被免职。

每年还回几次老家，说要交党费，党组织也就在她交钱时才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个老太太是党员。

我和妹妹说你营养不够啊，母亲说，我快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