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母召儿归

大地是人类的母亲！相对而言，贫瘠的山村土地就是一位丑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尽管贫瘠，丑母用她那不多但却甘甜的乳汁拉扯出了许多儿女，其中更是竭尽全力培养出不少优秀儿女。就在丑母刚刚露出仅有的一丝微笑之际，那些优秀儿女却纷纷远走高飞，成了令丑母牵肠挂肚的游子……多年，许多个多年过后，那方土地还是如此贫瘠，丑母却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付出中更加丑陋不堪。在新世纪到来之际，在万马奔腾的蹄声即将踏响偏僻的山野之时，丑母在一遍又一遍地深情呼唤久久不归的游子…………

—————————题话

丰乐村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庄；也不富裕，乡亲们整天土里刨食，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也仅能勉强填饱肚皮而已；但它却闻名乡里，主要是村里有一“活宝”——胡天晓。

胡天晓是一位教了四十多年书的山村老教师，曾被省里评为“优秀教师”，他一口气为村里培养出二十多个大学生，这一纪录在全乡乃至全县都是居于领先地位，为丰乐村赢得不少荣誉，因此他受到全村上下的尊敬和爱戴。

那二十多个大学生在大学期间学的清一色是农学，但大学毕业后，他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在政府机关当起国家干部，有的在教育战线上教书育人，有的在科研机构搞搞研究，还有的开起公司办厂……胡天晓的儿子也是大学生，在城里安了家。

在村里人看来，胡天晓应该离开这个连兔子都不拉屎的不毛之地，到城里享享清福，可是每次他的学生和儿子接他到城里去，他死活不肯去，依然住在两间四五十年代的老房子里，每天看看书、写写字、种种花、下下棋，生活得有滋有味的。

这年酷暑来临，在烈日毒辣辣的照射下，大地就像一只大蒸笼，热得让人直喘不过气来。这会正是农活最繁忙的当口，季节不等人，家家户户忙着抢收抢种，这个时候就是有钱也很难雇到帮工，更何况乡亲们都囊中“羞涩”呢，因此几乎男女老少全都赤膊下地干活。

胡天晓看乡亲们在烈日下劳动辛苦受累的样子，心里真不是个滋味，特别是看到一些六七十岁的老人还要顶着烈日在地里劳动，他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难受，最后他坐不住了，烧了两桶开水，放上白糖，挑着给地里劳动的乡亲们送去。

乡亲们见水送得及时，虽然很高兴，但都心疼老人，因此纷纷劝老人不要再给他们送水了，胡天晓只是淡淡道：“我这是为自己赎罪，为自己赎罪……”后来，乡亲们见劝不住他，也就不再劝他，慢慢的，送水就成了他每天的任务。

这天，胡天晓正准备去送水，忽然听说老村长在地里劳动晕倒了，他连忙放下水桶，飞一样跑到老村长家，看到老村长已无大碍，他的心才略为安定一些，他搬了一张椅子在老村长床前坐了下来，两人聊起家常。

当聊到种地的辛苦时，老村长不由沉重道：“就种这几个粮食，即使把时间和精力全耗在上面，一年也赚不了几个钱。”

胡天晓问道：“那为什么不试着种一一些其他的经济作物？”

“想过，可是种什么，怎么种，又怎么卖，这可都是问题……思来想去，还是种几个粮食保险，尽管不来钱，活又累，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乡亲们也只能年年种……”

胡天晓再也忍不住悲咽道：“这么多年了，丰乐村还是老样子，乡亲们还是活得那么苦那么累，老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全村的老少爷们……”

老村长赶紧劝慰道：“胡老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念叨那个干什么，再说这些年你为村里培养出那么多大学生，这个大伙心里都记着……”

“培养出几个大学生又有什么，他们还不是嫌丰乐村太苦太穷，一个个攀高枝走了……”

老村长感慨道：“是啊，他们学的农学，在咱农村那可都是宝贝，要是能留下一两个的话，那……”

“老哥，你放心，这事包在我的身上。”胡天晓说完话走了。

一连几天，不见胡天晓送水了，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些什么。数日后，胡天晓的儿子回来了，胡天晓不知因为什么事和儿子吵了起来，而且吵得得很凶，他儿子走后，有人听见胡天晓关着门在屋里哭了很久。

傍晚，一身酒气的胡天晓拎着一瓶酒来到老村长家，和老村长喝起酒来。几杯酒下肚，胡天晓喷着满嘴酒气道：“老哥，我求你个事，死后就把我埋在村口，生前我没有看到那几个小东西回来，死了我也要看着他们回来。”说完，他干尽杯中的酒，摇摇晃晃走了。

第二天，老村长酒醒了，琢磨着胡天晓的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便叫个人去看看。不一会儿，那个人跑回来报告一个震惊全乡的消息：胡天晓死了！

胡天晓的儿子回来了，那二十多个大学生也回来了，丰乐村人给胡天晓举行一场非常隆重的葬礼，遵照他生前的遗愿，胡天晓死后被葬在村口。

办完葬礼，二十多个大学生在整理胡天晓的遗物，忽然，从一位大学生拿的日记本里掉出一大摞纸，几个人捡起来一看是卖血单据，粗略一算单据有五六百多张，细看之下发现每隔几天就有一张，前后竟卖了十多年的血！当二十多个大学生从日记本上得知胡天晓卖血是为了供他们上大学时，他们的心灵受到强烈震憾，望着胡天晓的遗像，望着那堆卖血单据，他们这才如丧考妣一样真正觉得心痛……他们还发现一封信，那是胡天晓写给他儿子的，上面写道：“

儿：

你知道爹为什么不愿跟你到城里吗？一是我舍不得离开生我养我并有恩于我的丰乐村；二是我怕跟你到了城里，你就会像你的师兄们一样一年也难得回丰乐村一趟，这样慢慢的你就会把生你养你的丰乐村给忘得一干二净。

丰乐村是很穷，可是乡亲们都很善良，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今日的我，也就不会有你，为了报答乡亲们当年对我的恩惠，我曾在乡亲们面前发过誓：要让丰乐村彻底改变旧面貌，让全村人都过上好日子。

我当时认为要真正让丰乐村人都过上好日子，就要为村里培养出几个人才。为此我一头扎进教育事业，一门心思只想为村里培养出更多的人才。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我的努力下，有二十多人考上了大学。但是他们的家里都很穷，根本无力供他们上大学，为了供他们上大学，为了多赚几个钱，教完书后，什么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儿我都干过，并且每隔几天就去卖一次血。我只希望他们大学毕业后能回到家乡，把家乡建设好，让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

他们大学毕业后，我让他们回到家乡，他们一个个都不肯答应纷纷飞向大城市。他们虽是我培养出来的，但我无权强留他们。于是我就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你一定能体谅我的苦心，而且你也有责任和义务帮助我完成这个未了的心愿，但很快我也失望了，你为了能留在城里，甚至可以不惜和这个当爹的撕破脸皮……

你们似乎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其实千理万理，我只认一个理：没有人民的丰衣足食，哪来国家的富强！没有农民的小康，又何来小康社会！！没有农业的现代化，四个现代化又从何谈起！！！特别是我国已加入世贸组织，农业的全球化竞争将更加激烈，与国外先进的‘精准农业’相比，我国农业还基本停留在传统耕作方式上，如果我们不能紧紧抓住当前有限的过渡时期，直接采用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大力武装我国农业，那么我国农业将毫无希望可言，我国农业也将无出头之日，这对于一个有着十亿农民的农业大国来说，这决不是一个小问题。历史上的每一次的改朝换代都是和农民的‘肚子问题’休戚相关。

你们都是新一代的知识青年，历史赋予你们千载难逢的机遇，社会为你们提供了广阔的用武之地。作为农家子弟的你们都嫌生你们养你们的地方太穷而不去建设它，试问那还有谁来建设它？我国农业的希望在哪里？四个现代化又要何日才能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又要何时才能实现呢……

四十多年来，为了丰乐村，为了丰乐村人能过上好日子，我呕心沥血一心扑在教育上，丝毫没有顾及自己，但四十多年过去了，虽说培养出你们几个大学生，可是丰乐村还是那么穷，乡亲们的生活还是过得如此艰难，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看到这里，胡天晓的儿子既悲痛，又羞愧，哭喊道：“爹——”就泣不成声，其它大学生也是痛哭流涕道：“胡老师，胡老师……”

这一夜，老房子的灯火彻夜长明，二十多个大学生悲痛望着胡天晓的遗像，默默不吭一声，内心却在心潮澎湃地进行着艰难的抉择……

第二天一大早，村口胡天晓的坟前齐刷刷跪着那二十多个大学生，他们高举左手庄严宣誓：“胡老师，为了历史所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也为了完成你未了的心愿，我们谨在你面前宣誓：扎根农村，以科技为先导，立志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让全中国的农民都过上好日子，为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建设出一份力，为中华民族的腾飞贡献青春和热血！”

这庄严的宣誓响彻九天云霄，惊醒酣睡中的朝阳，它睁开惺松的睡眼看到这一切，红光满面的笑得很灿烂，大地也是一片灿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