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汉子们的水桶都往里扔，往上提，那井就掏得很深很深；一千年，婆娘们的目光都在井边晃荡，那井水就澄得很清很亮。

辘轳井喂大了一代代人，让这片土地滋润着，让人们有了血，让羊有了奶，它就成了村里最老的老人，大事要在这儿商量，宣布，小事要在这儿议论，传播。

辘轳把儿吱呀响，人们就知道有事情。

早好多年好多年，听说有女人往井里跳过，我就问奶奶，奶奶说：“她们有事没人听，找井说呢！”我又问：“那不淹了？”爷爷说：“说清楚了，井就把她们吐出来了。”

我就好奇，告诉了小妮子。小妮子说：“为啥就女人去，男人不去？她们要去告诉老井些什么呢？”我说：“我咋知道，我是男人。”

我就和小妮子偷偷在大白天无人时去井边问老井，老井嗡嗡地响着，听不明白它讲些啥。我说：“妮子你下去问问，你是女人。”妮子说：“我是女娃，生过娃才是女人呢。”我问：“那你啥时生娃做女人呀？”妮子说：“不知道，恐怕老井知道。”

第二天，我去找妮子玩，在门外就听见妮子在哭，她娘在院里吼她，说：“想啥不好！想下井？还想生娃？不羞呢！哪个小子和你说这个，我去揍他……”

我一溜烟跑了，好长时间不敢去她家。她再不跟我胡言乱语。后来，我一人去问过老井，可那老井只是嗡嗡瞎响，听不明白。

老井还在。那些女人们呢？还有扎着小辫子趴在井坎上向里喊的妮子，不知生娃没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