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后，我回了趟乡下的老家。“五一”长假，对于我的那些父老乡亲们来说，是一点休假的味道也没有的，是知其名而无其实的。

从我所工作的城区发往乡下的中巴客车每天少则一趟，多则二三趟，都是个体经营的。一大早，我就到车站卖票。没想到回乡的人出奇的多，七八个窗口都排满了队列，并一直从站内延续到了站外的街上，流水一般前接后续。嘈杂拥挤，大多是务工返家突击农活的老乡和在外上学的学生。

买票耗去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前后左右时不时都会遇上一个熟识的面孔，听到熟悉的招呼和摆谈的声音。几位同乡的熟人见了，我还没回过神来，他们就先问候起我。一了解，都是结伴在西安打工夜间乘火车赶回来的。说年老的父母和年小的孩子咋个也放心不下，又是大忙季节，赶回家一是看望，二是忙庄稼活路。他们提曳的尼龙编织袋里装着其时乡下正短缺的菜疏和豆腐块之类的东西，有的还买了整件的“蒙牛”奶。一边聊着，家长里短地扯淡着，一边帮他们拎拖东西，早就亲热得如兄弟一般。

车主与我是熟透顶的铁哥们。刚进站找到他的车，他就拿腔作调打起亏歉地说：“哥哥——，只好搭第二趟了。”“随便咋个都行，那就看你的安排啰”。我并不在意地应和着。但是囿于情面临到发车时，好歹还是死活让我上了第一趟车，说等第二趟车难得让我挨大太阳的晒。我十分地感动。由于客车经营管理日益规范严格，车主怕遭罚款，多次叮嘱与我邻座的小孩“要蹲下去，不要叫交警发现了”。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白花花的令人有些发昏发懵，车内热得如蒸似烤。我们都十分理解车主的心思与难处，并主动挤着挪出一点小小的空间，让小孩尽量下蹲蜷伏着。小孩的父亲举着一张报纸遮挡在他的头顶上。好在孩子非常听话和配合，在我们的诓逗哄吓中不知不觉就走了好大一段路。为了免交过高速公路四十元的过路费，车走的是老路。虽然颠簸费事，但便于人们乘车办事。我想，这可能正是农村客运的着力点和归宿。

下午四点多，我总算回到了老家。近几年来，老家的人丁渐渐稀少，年老的长辈有的不知不觉地撒手尘寰，不少一起玩过泥巴爬过树的难兄难弟们大多到了广东深圳，有的举家漂泊，有的留下老人和孩子。稍远的薄田瘦地都被撂荒或退耕还林。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山深鸟叫，树木幽郁，我感到非常的寂静与空荡。个别外出户子的街上檐下已蓬蓬勃勃长满了青绿的草艾和杂灌，有些煞是荒凉。院子里的青壮年寥寥无几，他们大多都成了留守的“单身”。暑热难挡，他们正围在偏厦间的阴凉处玩着小块的秀珍麻将，用一支支硬“五牛”烟下着赌注取乐。见我只身回来，又是找凳子，又是沏茶，“老兄老弟”地问这问那，话题没完没了。古老得如同文物的高脚柜台上，十四吋黑白电视机只能收到一个台的节目，正在寂寞无奈地闪扯摇曳着雪花麻点过度干扰的朦胧画面，声音嗡嗡嘤嘤夹杂不清。

第二天，我到坡上随便走走。碰见一块长大的“老九”，他们四人正连手替人扛大树挣零花钱。老九学过木匠，家里穷，好不容易才凑合着娶了老婆。为了让老婆不瞅空跟别个溜了，不管老婆咋个请求他都不让她外出打工。老九一年两次外出都是到北京上海“支木”，干的是技术活，每年至少都要挣回好几千元。然而，独守空房的老婆却总是大病小痛的时候多，加之两个孩子又上学，老九很是苦恼难言。他说是“大忙一过又要到北京的工地支木”。屋后的坡上，隔房的嫂子已度过人生的妙龄成了半老的徐娘，正弯腰挥镰收割黄黄的油菜，见了面就是笑哈哈地打招呼。原来她儿子打工带回一个远方的俏媳妇正在家里坐月子，生下了一个又乖又胖的“放牛娃”，添人进口辈份升级了自然喜在眉梢。对门大哥的腿脚有些跛不能外出，还经常疼痛不已要吃药，女人又患有类风湿脚底痛，两个儿子没读完初中就到了东莞干活路，虽然今年已寄回了八千多元，但仍然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一幅寒酸样，好在开朗乐观。两口子守着多病而年迈的继母仍然吃力地耕种着八十年代分到手的责任田。时不时拔打着商务通与远在天边的儿子相互问候着。我们一边吸烟一边闲侃，不时飘出阵阵爽朗的笑声。他说啥都得过，就是牵挂儿子啥子时候才能找上一个女朋友。

其实，儿女的婚事在老乡们的眼里是地地道道的一桩大事。由于儿女外出打工，四处漂移，“闷三”哥为此真是伤透了脑筋。女儿大了如花似玉，广洲深圳浙江上海已打了好几年的工，可婆家总是落实不下来难以着陆。既不愿嫁得太远，又不能放得太差，更羞于四处张扬。高不成低不就的折腾大多只能独自埋在心里。“闷三”哥四十出头，小儿子正上高中花钱在望迫在眉睫，爱人在江苏当保姆，他独自一人固守田园，屋里坡上来往应付倒是其次，就是提不起放不下的烦恼太多。他说，女儿耍了个男朋友，说是巴中的，打电话来征询爸爸妈妈的意见。他花四百多元乘车看了地方后就向爱人说条件太差就“算了”。听了他的诉说我也不自主地涌起了一腔苦涩，如鲠在喉；一阵劝说也无济于事。他说“打工哪能打一辈子，最终还得有个落脚处有个象样子的家”。事到头不自由，我想了想，只好说一些宽慰的话语。

帮着亲属忙了几天农活，刚找到劳动快乐的感觉，可一晃假期就完了。当和一些乡亲一起打“摩的”离开老家时，我百感交集。无论如何炒作，休闲娱乐也许永远不会成“五一”的主题，在大多数的乡村，如我老家一样的，我独自在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