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梦
——写在自考法律本科毕业之际
当时间悄悄地流逝,冲淡了岁月的痕迹;当奔波于纷繁的尘世,无暇梳理心绪;当日渐成熟,挥去了童稚与纯真,那一个个伴我成长的梦却依然存留于心间,在每个风轻如丝的夜晚跳跃着坠入心湖激起层层微波。
(一)
小时候,简陋的家中最值得看的地方就是整面墙的剧照,父亲经常指着墙上的那些相片给我讲述它们的来历。从父亲的口中我知道爷爷曾是辽宁省凌源市评剧团的丑角演员,听说当年红遍了东三省。中国人最理想的就业观念是“子承父业”,但是“十年浩劫”让父亲没能继续从事评剧这一行,而是被迫做了一名建筑工人。这个毕生的遗憾深植在父亲执拗的心中,每一次说到爷爷的辉煌历史时,父亲总是那么激动、那么自豪,眼神中显现出一种难以抑止的憧憬。久而久之,爷爷成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学习的榜样,演员也就成了我人生第一个梦想。幼稚的心灵想用自己的梦去安慰这世界上最亲最爱的人,那时我曾无数次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孙承祖业”作一名人所共敬的“人民艺术家”,享受着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对视着父亲欣慰的眼神。那个梦夜夜在我心中不断地滋生着、蔓延着,它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美丽。
记得在一次美术课上,老师要我们画出自己的理想,当时我激动不已,脑海中的那个已经留存许久的梦便悄然化作了五彩斑斓的图画。在画中,我身着戏装扮演孙悟空正在为老区人民进行慰问演出,台下站满了鼓掌的观众。虽然画技不太高,可是“主题思想”还是表现得非常清楚。作业上交后,老师当着全班同学夸奖我有理想,而且还是一个“崇高的理想”。那一次我拿到了全班唯一的一个满分,那个红红的奖励让我再一次坚定了对梦想的执着。
不久之后,我开始向父亲央求去学戏,父亲不但没有反对,而且显得有些欣喜,也许他认为儿子终于可以圆他那个未完的评剧梦了。父亲思忖了好久才拨通了长途电话,把我的要求讲给了爷爷听,电话那头的爷爷听完之后更是喜出望外,而且还答应为我找个好师傅。
刚放暑假我便和父亲踏上了东去的列车。到了的剧团后,爷爷介绍了自己的老友做我的师傅,在此后的一个月里我开始了戏剧的基本功训练。父亲临走时告诉我学戏要下苦功夫,听师傅的话不能耍小孩子脾气,暑假过后会来接我。看着父亲满是期待的眼神我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到底。
师傅是个极严厉的人,动不动就骂就打,每一次受罚后我都想不再练了,可是一想到当初是自己硬要来的,如果不练会被人看不起,我还是咬着坚持着。可是,后来我实在是厌倦那些“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训练,总是重复相同的、枯燥的基本动作。最后,在最初的热情已耗尽的时候我向师傅举起了白旗。我鼓足了勇气质问师傅:“师傅,为什么要学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我只是要做演员、做主角!”师傅气急败坏,狠狠地抽了我一鞭子大骂我是个废物。后来,爷爷亲自送我回到了父亲身边。父亲听完爷爷的叙述后并没有责骂我,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对不起父亲,他最看好的儿子未能圆他未圆的艺术之梦,每次家庭聚会说到这里时父亲却只是淡然一笑,也许这辈子再不会有什么人会去圆他的梦了。
虽然人生的第一个梦想没有来得及成长就夭折了,但是那段经历让我似乎长大了一点,我永远会记得师傅的那句“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教诲。我敬佩那些经历辛酸而获得成功的人,特别是那些戏剧演员,所以每次在电视里看到那些所谓的“歌星”在台上扭捏作态、鬼哭狼嚎就感到无名的厌恶。作为一名演员,他们有时连基本的功底都不具备却搏得了台下那一批傻瓜声嘶力竭地呐喊、礼节性的掌声,而我们那些有着深厚功底的戏剧演员们演出时却无人问津。更可气的是,从报纸上还看到过一个戏剧名家一年的年薪还不如一个三流歌星一场演出的出场费,我真想说一声天理何在呀。
(二)
彩云追月,昼夜更迭,童年已离我渐行远,岁月开始在稚嫩的脸庞留下了一点成长的痕迹。
上初中的时候,改革开放已经十几年了,那是一个思想尚未完全开化,满世界全是机遇的年代,很多人都在“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号召下奔向了幸福的生活。朴实忠厚的父母终于开始有了“突破世俗”的壮举做起了小买卖,在家里经济状况稍有宽裕的情况下还买了一台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和一台收录机,这在当时也算得上是街头爆炸性的新闻。买电视机是因为不想再去邻居家里十几个人看一个9英寸的小屏幕;买收录机是准备在电视节目结束时还能听点动静儿解解闷儿。对于我来说,它们的到来实在是让我获益匪浅,因为是它们丰富了我曾经乏味的课余生活。我开始从黑与白的世界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寻找同学们经常拿出来炫耀的新闻和那些只闻其名人士的相貌。也就是在那个刚刚长大的年月里不我学会了怎样去逃避,怎样用另一种方式来解脱自己,那就是在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跟着收录机播放出的歌曲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无法抑制的激情。后来,我卧室的墙上贴满了陆、港、澳、台四地的明星照片,书桌的抽屉里也放满了当时流行歌曲的磁带。不久,又一个绚美的梦开始在我心中强烈地燃烧着,那是一个每个年少轻狂的人都曾憧憬的“明星梦”。成年之后终于明白,之所以每个人都有明星梦是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极少看镜子的。虽然从感觉我不相信自己具备异与常人的天份,但是,为了能把它变成一种真正的可能,我还是开始认真地跟着电视和收录机去向那些不曾见面的歌手去学习唱歌,而且有时还会陶醉在自己“美妙动人”的歌声中,那种充满感情的演绎让我感到莫名的成就感。曾经有一位伟大的哲人——我的母亲对我说过,“执着有时是成功的良药,有时也许会是让你正视自己的毒药”。
记得初三快毕业的时候,各班都搞毕业聚会,大家争先恐后地报名演节目。一贯争做积极分子的我当然这时候不能落后,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唱一首流行歌曲《潇洒走一回》。聚会那天,打开节目单一看,傻眼了,上面全是歌曲,聚会成了赛歌会,更倒霉是我的节目排在倒数第二个,这谁还听呀,但是没办法等着吧。同学们用一首又一首动人的“催人泪下”的歌曲倾诉着离别的感伤。轮到我出场了,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在众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前“深情”地高歌了一曲《潇洒走一回》。那“荡气回肠”的,悲伤中略带无奈的歌声让我陶醉不已。当我睁开了因紧张而闭住的双眼时才发现台下的观众已经所剩无几。也许那就是老百姓常说的“人家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的应有结局吧,值得欣慰的是还有几个不要命的好同学仍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鼓着软弱无力的掌声。为了这件事我在学校的树林里抽了自己三个耳光,边打还边说:“看你还装吧,看你现眼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当时我很感激那些留下来的同学。成年之后大家相聚再提及此事时我才发现,感情那些当初留下来同学都是天生的五音不全或者是当时并没有听我歌唱的人。好一阵我都觉得郁闷得不得了,可是后来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还比他们多少强些,至少我还算大胆,我的音质还能加入时下流行的“沙哑派”。有时夜里想来当时要不是鉴于自己的自然条件十分恶劣,出于对广大观众和听众的负责,把那个根本无法实现的明星梦永远地封存在心河里,现在也许能和杨昆、阿杜一起在台混口饭吃。
(三)
当洪水受挫那英与王菲携手春晚相约九八时,我被迫丢掉昔日的幻想与自由步入了紧张而疲惫的高中生活。那是一段每个学子都不愿回首的岁月,每一颗心都在现实的折磨下奄奄一息。
由于“摩尔”的问题化学老师无法阐述清楚以及吸收课上内容依然无法顺利解决难题的缘故,我开始对那些在现实中用处不大的理工类知识彻底失去了信心,公元一九九八年底我选择了普文班。在那段“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日子里,写作成了我倾诉心声的唯一方式。为了抗拒现实的挤压,我经常把心灵的泣血挥洒在稿笺之上,在惨白的教室里、在恬静的月光下都有我埋头写作的身影,相伴只有寂夜的清冷和面对嚣烦尘世的无奈叹息。
在天蓝草绿的季节里,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迎来了生命中第一个情感的春天。那是一个让我今生挚爱的背影,当她闯入我原本苦涩、繁乱的生活之后,那片片清秀的文字已不再只是单纯地为了宣泄内心无法压抑痛楚或是无奈,而是开始有了一个崭新的、甜美的主题。
然而,本应沉默的年代里是无法让这样脆弱情感成长的。当我们庆幸上天给予的垂怜时,一个早就无法改变的别离把我们推向了无底的深渊中。在那段日子里,每一天我都在日记中回忆那些甜美的片段,沉浸在一种虚幻幸福之中;每一夜都在另一世界中执着地继续寻找那失去的一切。当那终身不能忘怀的背影开始在脑海中渐行渐远时,当曾经情感累积的文字开始变成清晰的铅字时,我曾试想过做一个作家,用自己短暂的生命去描绘这个应该更加美好的人世,用秃笔去描绘那段不复存在的故事来慰藉破碎的心灵。然而,当我准备为实现自己这个完美梦想而努力时,父母却“及时”发现了日记中的秘密,他们把莫须有的罪名都加在了那个背影身上,加在了我的“不务正业”之上。情感的凋零,现实的无奈给了我抗争的勇气,于是一怒之下我燃毁了所有的稿笺,包括那一支伴我倾诉心灵多年的最心爱的钢笔。很多年里我的心都掩蔽在没有表情的面容之下,甚至再也不敢将内心深处最真的寄语誊写于稿笺之上。有时我也在问,尘世繁乱又会有多少人笔下之言为心灵之作?假如自己真能成为一个作家又如何,难道只是用秃笔去哀叹或是尽现谄媚之色,与其如此,还不如一生平凡只在心泉满溢之时作真实之言。
(四)
早就知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是真当命运的浩劫降临自己头上时,我还是茫然失措了。千禧之年,正当世界人民为能进入新世纪而欣喜若狂时,我却徘徊在七月阴霾的天空下欲哭无泪。那是又一段刻骨铭心日子,在那些日子里我每天都会爬上学校附近一百多米高的铁塔上,一个人坐在上面呆呆地俯视着这个毫无生趣的、古老的城市。也曾经想过就这样结束自己脆弱的生命,然而俯看这无法超越的高度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那样做。我恨自己的懦弱,却无法改变这个不争的事实。
很长时间里我真的感觉到生活失去了目标、失去了色彩。世界上最累的人莫过于忙于打发时间的人,每天我就像雕塑一样坐在电视机前消磨时光,任凭父母的责骂、朋友的讥笑,我的心就像离开了原本属于我的躯体,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在问自己,真的就这样过一辈子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呢?偶然间看了一部叫《一号皇庭》的香港电视剧,那是一部关于香港律师的故事的电视剧。我至今也说不出为什么那部电视连续剧在当时会突然让我有了再次生存的勇气,有了一个新的梦想——做一名律师,一名伸张正义、主持公理的律师。
空言救不了自己与别人,只有手握正义天秤时才有可能去实现公义之理。在一个桂花飘香的日子里,我孤身一人踏上了开往异乡的列车。后来,我在内蒙古工业大学社会科学部开始就读自考法律专业,两年后我拿到了自考大专文凭,毕业后为了能糊口我做了一名中学教员。四年的教师生涯让我认识到了一问题,对于我们这些并不是教育类专业毕业或者没什么背景的人是不用妄想进入公立学校的。在国家大力普及义务教育的政策下,我毅然结束教书育人的生活。2006年8月,我应聘到了现在的秘书岗位,可以说是暂时有了一个还算稳定的工作。2007年12月,我终于可以拿到参加司考的门票了,也许这一纸文凭在别人的眼中可能微不足道,然而,对于我来说它是八年奋战的见证。
蓦然回首,在这人生应该最美好的八年里,我尝尽了所有曾经欠下辛酸,但是,在今天我可以发自内心地说,我无怨无悔。一路走来有许多梦与我相伴,虽然,他们都没有真正地实现,可是我还是认为梦永远是一种愿景,实现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仍旧能健康的活于这个喧嚣的尘世上,重要的是自己的心中仍旧拥有那一份对于梦想的执着追求。
(五)
就在写完这些文字的第二天清晨,妻子说我昨晚睡梦中先是泪流满面,后来是傻笑不已。她问:“你这是做的什么梦呀,又哭又笑的?”我说对她说我做的不是一个梦,而是几个不同的梦。她又问:“都做的什么梦呀,能和我说说不?”我微笑点头,递给了她画了憧憬的稿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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