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老梅洁尘飞飞

发表于-2007年11月22日 中午12:05评论-1条

石嘴村的李三的李亚庆是同族的堂兄弟,两家又是邻居,房屋紧紧相挨。两家关系一向很好。不料这次因为山后的树木砍伐竟大打出手,没完没了。李三的胳膊的李亚庆的脚在抓扯中都各自受了伤。然而都有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架势。

这天他们一路到乡上找到梅乡长要求解决。梅乡长坐在办公室的木椅子上,敲着二郎腿“叭叭、叭叭”地咂着旱烟,笑咪咪地听了他们义愤填膺的陈述后,劝了一阵子,说:“你们这个事情我已清楚了。都是一堆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要弄得擂翻处世哲学死的,有啥意思呀。你们先回去吧,我明天来。”李三和李亚庆出乎间料地同时说道:“谢了啊。梅乡长,我们先走了。明天早些来呀。”他们起身走出来,没有说话,都分别到商店去买了些日用品,各自回家了。

梅乡长吃过早饭,抄小路来到石嘴村李三家。李三媳妇早已摆弄了一桌子腊肉片,花生米之类的东西,放在几个大小不一的碟子里。用土陶酒壳煨着自酿的烧酒。见梅乡长来了,李三和媳妇都连忙让坐,梅张长忙说:“好好,好,你们都请坐下。”梅乡长坐在八仙桌的上首。李三、李亚庆及两家媳妇在左右及下首坐下。李三媳妇连忙斟上酒。

梅乡长平时喜欢喝几杯烧酒是出了名的。李三提起杯子招呼梅乡长及大家先饮一杯酒。并拿来一把旱烟叶放在桌子上要大家卷。梅乡长饮了一杯分别看了两家的人,说:“那你们哪个先说呢?”李三和李亚庆互相打量了一下,沉默了一锅烟的工夫。李三终于开口说起来。他一一说了事情的经过的自己的理由。梅乡长一边慢慢抿酒品咂一边虚起眼皮倾听,不时用鼻子“嗯——,嗯——”地应答着。足足一个多钟头,李三才说完。梅乡长听了,说:“好哇,说的有理。那李亚庆你也说一说。”

李亚庆不示弱,也一五一十地陈说申述起来,连许多细小的枝节和话语也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梅乡长卷上一枚旱烟,装插进铜烟斗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吸咂着,不时把烟卷子在板凳腿沿上拄两下,将烟灰抖在地上。梅乡长抿一口酒,润润嘴唇听故事一般,时不时插两句话,“嗯——”一声,发出爽朗的笑声。等李来庆说完了,梅乡长转过头,看了看说:“有理,有理。说得好。”

李三见梅乡长也说“有理”便有些憋不住。接过去就更加详细地陈说,连心里思前想后的都说了出来,一吐成快。梅乡长用筷子夹了一枚腊肉片放入嘴里咀嚼着,鼓着腮膀子,蠕动着,顺势提起杯子喝了一口烧酒,尤其舒坦地赞赏道:“酒温得好,腊肉的味道也很好啊。不愧是巧媳妇的手艺呀。”李三家媳妇听了一脸的笑容可掬,说:“梅乡长你见的多尝的多,不要笑话我们这些乡巴佬妈子啊。”

李三和李亚庆两个的陈说就如接力赛,从早上一直到下午,都不止千言万语,把憋在心里多少年的陈谷子烂芝麻都倒了个一干二净,在心平气和中达到了沟通谅解和理解。梅乡长见日色已经西沉了好大一截,要回乡上安排一些工作,便问他们还有啥说的没有,他们都说“没有了”。梅乡长卷了一支烟,咂上,站起来说:“这就对了。就这样,我要走了。”两家的人都有忙起来送他。

梅乡长到区公所参加夏粮征收工作会议。领导者们为确定各乡镇公粮的征收标准绞尽脑汁迟迟定不下来。各乡的乡镇长都争论不休。梅乡长吃着旱烟没作声。“老梅,你说说看,多少合适呢?”主管领导向他发问。

梅乡长一家六口人,都在农村,是一个中等的社。他想了想,咳了几声嗽说:“按照我家的收粮情况来看,一人一年交际花120斤没问题。”领导听了,暗暗地算了一下,这样下来,全区的数目也不小。于是说:“那就一人一年120斤吧。就这样。回去大家赶紧分解任务征收。”谁曾想到,梅乡长的一句话硬是管了十几年,直到九十年代放开粮食市场才作罢。

梅乡长管辖的是一个小乡,偏远,贫穷。老百姓的收成并不是很好,他出身农民,心中是有底的。年终了,上边组织了一批救济物资,在区公所,要各乡镇报计划。好多的乡镇为了争先进都不愿意要,说基本上能自给自足。梅乡长知道了,想到老百姓过冬有许多难处,心情很沉重。便跑到区公所找到领导汇报,争取回了一大批物资,有平价大米,有棉衣棉被,有鞋帽褂子。老梅把这些东西领出来,叫了汽车装上运到乡政府院子里,吩咐分管民政的副乡长与民政员将各村社的困难群众登造册,通知他们领取过冬物品。群众领到急需的物品后,都说:“老梅真是个大好人。”

梅乡长有四个孩子,都是女的。按照习俗他为大女儿招婿入赘。梅乡长成天在外忙公事,家里照顾不上,经济很拮据。组织上通过考虑,准备将他招来的女婿安排为乡上的邮递员。区公所委派一个干事去做梅乡长的工作,并征求意见。不料梅乡长一口回绝,说:“家里那么多的活路,他走了咋个办。挑水砍柴的没劳力是不行的,算了吧。”

多年以前,老梅还是年毛头小伙子。解放不久,他作为干部培养对象跟着乡上的干部们跑腿。当时的政治运动很多,被揪被斗已是家常便饭。那是一个寒彻透骨的冬天,老梅的父亲的棺材正放在后坡的草坪上,准备入葬。老梅一身着白,正在为饥寒交迫而支世的老父料理后事,央了一大帮邻居在帮衬。这时,一位乡上的干部说米主任通知他马上回乡上去。米主任是一位心雄气壮的人,又能写会说,是红得发浪的人物。老梅其时只是一个小字辈,自然不敢违抗。他换了件衣服就上路了。到了乡上,米主任说是要对他进行斗争。早已有一大批人坐着围在那里。米主任说:“梅小子,你说说看你工作表现不好,是为啥呀。哎。”老梅站在土台上,不吱声。一些群众便站出来,指着老梅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扯西拉,无非是斗地主没有用劲揪打,与群众干活劲头不足,田坎地头有时走在了后面,鸡毛蒜皮一大堆。米主任问:“是不是?嗯。”老梅说:“是啊,是,我改正。我感谢大家。”莫名其妙地斗争了一回。老梅并没放在心上,因为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的。

挨了批斗,老梅便急匆匆赶回家,邻居们已将父亲的棺材埋入了土中,并堆起了土冢。他家里简单地做了饭菜酬谢了帮忙的乡亲。找了一些草纸叠做冥钱,去为父亲焚化了。心情有点儿不是滋味。说你老人家入土时当儿子的也不在,这是忠孝不能两全。请你老人家谅解你这个不孝的儿子。我也是没办法的啊。老梅卷了一枚旱烟衔在口里,吐出了一些呛人的烟。他操起锄头趁着天还没黑又为坟堆多上了些土,将其整理摊铺好。老梅抱着一棵高大的侧柏爬上去,砍下一些柏树枝梢,堆放成一大摞。天已黑了,他找些干草将其点起来,浓重的白烟蒸腾出来,慢条斯理地萦绕在林间和坟地上,这是按老规定在死者入土后燃烧的“号火”。老梅多摞些枝梢压上,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去。

后来,当老梅知道了在父亲的大丧之际斗争他是有人与米主任打赌,说“米主任,你的威力大,老梅父亲今日下葬,你能把他传来斗争一顿吗。”米主任笑起来,“那有啥不得了的。”说着写了一张便条派人就向老梅送来。听到这些以后,老梅很不是滋味,真是谈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气如虹。

老梅少言寡语,当地老百性都叫他“萎官”,然而他却慢慢地当了乡长、书记。米主任逞一时之雄仍然是多年的主任。那时,干部中有文化的较少,县委准备调米主任到县委办当文书,组织部的干部到乡上征求老梅的意见。老梅咂了一口烟说:“米主任有文化,我们乡上正需要这样的人。他走了你叫我咋办哇。”组织部的好说歹说了一阵,没得到应肯。回到县里向领导汇报了情况。领导指示再作老梅的工作。老梅反正是说走不脱,这个人是我们的顶梁柱,我们要重用。望组织上考虑我们的实际。这事弄来弄去就不了了之。后来政策规定,米主任被下放回村,当了多年的大队长。他写得一手好字,逢年过节就给群众写写对联。

梅乡长当了一辈子乡长,退休时已是九十年代。他至今也没搞清楚自己是个啥级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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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奔月
☆ 编辑点评 ☆
奔月点评:

这样一心为大家的好干部一定受群众欢迎的。

文章评论共[1]个
林秋菊-评论

小飞散文好,小说也真的是好!at:2007年11月22日 下午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