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法国梧桐开始簌簌地颤抖起来，无形的风借着橙色的叶子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仿佛它认为到世走一遭即使不能留下印记也该留下回忆。小默耷拢着脑袋双手环抱着课本逆风迈着步子，不大的风却让小默的侧影显得佝偻，瘦弱的她被风勾勒出身体原始的轮廓，近处着眼显得越发的瘦弱。

“默默，你去邮件室吗？我给你带过来了。咳，王村的信。”室友赵燕从一叠信里抽出一封递给小默。

小默把手里拥着的书用一只手掇着，一只手接过信轻轻的掂了掂，被风吹得绷紧了的额上多出几道皱，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了花。

“还掂呢！这回的内容可丰富了不少！不过我还是那句······”

“燕燕！”小默脸部肌肉来了个乾坤大挪移，笑靥如花的脸再度恢复成平湖水面。赵燕知趣地闭上了嘴，冲小默努努嘴，然后又和小默一起咧着嘴笑。

王村的信还是准时到了，始终保持着每月一封的原始频率，只是多愁的小默每个月信来前的那几天都显得心神不宁，仿佛自己砧板上的鸭子会突然飞走。这每月的“疼痛”她都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因为她知道只有承受了这些她才能完完整整地享受村哥哥带给她的幸福。学哲学的她始终坚信一个道理——你不会找到出路，除非你敢于迷路！

然而，这似乎还不是故事的开始。

故事始于一次全市范围内扫黑风的暴，贩卖毒品走私枪支的莫家夫妇没能逃过这次秋风扫落叶般的狂扫，双双落网。王村就是在这时进入小默的世界，当时高三的小默对抓走父母的王村一伙是满心愤怒。看这平时高大的父亲被王村铐着进警车，小默抓起一块砖头就朝王村扔了过去，也就是那块砖头让小默看见了王村的坚忍看到了王村身为警察的尽职精神，当时的小默心里想要不是抓走了我爸妈或许你会是我心目中最值得依靠的男人。

小默高考没考，但是在省公安厅的安排下，她还是进了一所大学。也就是从进大学起的那一天，小默开始感觉警察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在收到王村寄来的第一封信时，她似乎还有点兴奋，虽然信里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但是从里行间字小默还是能读出王村心里的那份关切。开始每次读着他的信她都是表面冷峻心里窃喜。少女最初的悸动轻轻叩着她的心扉。风卷残云，夕阳似血，夏天的晚风吹落了太阳吹起了漫天的星斗。月亮钻进薄云里，和着星星偷偷辉映着花前的王村和小默。人家都说因爱生恨会痛入心扉，那么因恨生的爱呢？那种感觉，或许只有小默能体会了。邮递员是他们的红娘邮件是他们的红线，而这月亮和星星则是他们爱情开始的见证。第一次见面撒下的种子，第二次见面就满园春色了。虽然之间时隔一年有余，但是小默依然相信王村是上天赐给她代替父母的初缘。虽然王村样子很土虽然王村只是一协警虽然室友们都很替她着想地劝她跟他没前途，但是小默依然视他为心中的偶像。她一直认为人的成功与否不能只看现在的境况。

小默探着头望着窗外，窗外风大如旧。刮着玻璃哗哗作响。小默心乱如麻，王村这次寄来信的内容的确丰富了不少，但是全都是这一年多以来她寄给他的信。而真正他给她的信里只有两句话：缘分已尽，另谋良君；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小默不是很懂信的意思，以为王村在和他闹着玩，她估摸着一定是王村今天要来，所以故意这么写的。她是多么希望从风中能走来一位穿着绿装的军人啊！可是一遍又一遍的探头，她都失望地在心底独自垂泪。真的，这次是真的，她的村哥哥真的不理她了，她真的为她的任性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了。她现在该后悔了，后悔自己的贪婪，明知村哥家条件不好工作繁忙还要他每天坐十几块钱的车从厅里赶到学校。可是她还是不明白呀，面对自己的任性，王村每次都是抱以笑容和安慰啊，是从来都不会惹自己生气的呀，难道···难道男人都是这样的吗？难道甜言蜜语真的都是编织在噩梦前的诱惑？

小默给他回了信。信里她很小心奕奕地质问她。他的“本人已死，有事烧纸”让她的任性变得理性了，她不敢拿自己的幸福和明天来作赌注，她不是那种要强的女孩子，从来都不是。每月信前三天的痛楚变成整月的煎熬，她每天都神经质地跑去邮件收发室，可每次都失望的像失了魂似的荡回来，她是多想现在就冲到公安厅冲去给他一个耳光啊！可是转念又一想他都不要我了那么高的个他还会让我打吗？整天心神不宁的她每天照常吃着饭，可是饭好像每次都吃进了别人的肚子里，本来瘦削的她变得更瘦了！室友都很为她难过，看着日渐消瘦的她，她们都十分憎恶那个人前羊羔背后狼的伪君子，以为默默的痛楚都是那个他带来的。

“天下哪有那么小气的男人，哪个男人会因为女友的一时任性就弃之不理。还说什么‘本人已死有事烧纸’这么荒唐的理由！分明是始乱终弃的借口！”赵燕是第一个咽不下这口气的。星期天的早上坐了她爸的顺风车飚到公安厅找负心人王村。

“你是王村的什么人？”接待员袁林问她。

“我是王村女朋友的室友，你叫他出来我想问问他干嘛这样对我们家默默？”本来脾气暴躁的赵燕看着冷面的袁林心里更加不爽。

“哦！你就是赵燕啊！小默的信里经常提起你！”袁林听完她的自我介绍顿时变得和气起来。

“小默的信？你怎么会看小默的信，那是人家恋人间的情话，你一个大男人还偷看害不害臊啊你？”

“哦！不是这样的！燕燕同志，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下来了，开始的冰粒夹着雨水洗涮完天空，接着是鹅毛般的大雪开始漫天飞舞。孩子们在雪地里跳着闹着，仿佛这世界已经灰暗了好几十年，一朝变得银装素裹，人们都要举家相庆了。

赵燕心情沉重的回到学校，平时爽直的她这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对默默说了。她的右脚刚迈进宿舍门，室友可乐就着急地跑过来说默默出事了。真是破屋又逢连绵雨，赵燕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跟着可乐来到市中心医院。

白色的病床上莫小默盖着白色的床单，脸色惨白的她在全是白色的映衬下显得更无血色。

“默默她？”赵燕趴在床边哭着问带小默来医院的小晴。

“今天默默吃了一点就开始吐，而且脸色极度苍白，我就建议她来医院，可她一直不肯，最后在回寝室的途中晕倒了。医生检查说是·····”小晴泣不成声。

“白血病！”一旁的靓靓也跟着哭了起来。

病床上的默默还是那样默默的躺着，安详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痛楚，要不是那该死的白床单白墙壁白大褂，或许她还只是睡着了，或许她们几个室友只是在一旁看着小默鼻子冒泡的睡相。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赵燕她们的眼泪、小默的痛楚，虽然它们都抽象得难以用手握住，但是再抽象也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事物本身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无视而变的不存在。

“燕燕，”睡了一下午的小默睁开了眼睛，外面的雪已经不再飘了，而只是静静地躺在那，仿佛落了地他们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他们的人生只会因空中的舞蹈而辉煌，“听说你去找村哥了！”

赵燕见小默醒了，赶紧让靓靓去叫医生。

“嗯！其实......”赵燕欲言又止，看着面色苍白的小默，本来就不好开口的话变得更加难以启齿。

“其实？呵呵，”小默吃力的笑了笑，“其实我已经不再怨他了。你有什么就直说吧！”

医生挂着听诊器进了病房，给小默做了个全身检查后收起听诊器，“你们谁是她的监护人？”

“我！我是她监护人！”班主任李老师跟着医生来到房外。

“你们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她那么早就患有白血病怎么不早送医院？”

“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默默她得病的啊！”

“她身子应该以前就很虚，难道你们就没注意吗？”

“对不起，医生，默默她？”李老师满脸羞愧和痛苦，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作为班主任她的确有点失职。

“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们疏忽的代价可是一跳鲜活的生命呀！”

医生说着说着也不禁潸然泪下了，她拍了拍李老师的肩埋着头走向走廊深处，李老师傻傻地呆在那，听着咚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也跟着慢慢变凉，她知道，那远去的不仅仅是医生的脚步声，更是默默的那年仅20的生命！她蹲了下来，把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抽噎起来。

“靓靓、燕燕，你们哭什么呀？我又不是要死了。只是一点小病很快就会好的。！”默默似乎不知死亡将近又或者是假装坚强。除了脸有点太白，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只是燕燕，我想拜托你件事，我知道村哥嫌我烦不想见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带给他一句话，就说自从我那次拿砖头扔他起，他永远都是我心中的英雄。还有我想告诉你们为什么我这么痴心地喜欢他，因为那天我拿砖头砸破了他的头，但是他依旧没有松开扭着我父亲的手，他的尽职尽责与坚忍和我父亲的猥琐懦弱比起来使我真正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希望你们能不要再误解他！”

“嗯！其实他......”看着可怜的默默赵燕再次就此打住，她想了一会儿，“其实村哥他并不是不要你了，他只是要执行一个很危险的任务，怕回不来才会那样说的。我听他的同事袁林说村哥明天就会回来的。到时就会来看你了！”

“真的？”小默喜上眉梢，赵燕拉着她的手两人互相努着嘴，然后一起咧着嘴笑了起来。

第二天，王村真的来医院了。他身着军装，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

“小默默，才几月不见你怎么就躺在这了呢？这里好玩吗？你看四面都是白色的墙，多单调啊！还好，我给你带了一束玫瑰！你可别小看这玫瑰哦！这可是我专程从我执行任务的地方空运回的哦！我们这下雪，现在这玫瑰可不多见！还有你瞧，我这次可立了大功，厅里还发给我一二等勋章呢！你瞧瞧！你瞧瞧！金光闪闪的！”王村说着说着就热泪盈眶了。

“村哥哥，你可不能哭哦！你可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想我把你打得满脸是血你都没哭，怎么能因为我这边小病就哭了呢！”小默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了，她吐字开始不清楚，瞳孔在逐渐放大，此时的她其实根本看不见他的村哥哥送来血红色的玫瑰金光闪闪的勋章，最后她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了，只是嘴巴在一张一合的，像是在说什么。王村握起她的左手，她原本握拳的手在王村的手心张开里面有一张纸条，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后面还有一个咧着嘴的调皮笑脸······

王村出了病房，两个民警给他带上了铁铐。

“王村，我想问你件事！”赵燕抹着泪跟了出来，“当初默默砸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无动于衷？你干嘛要欺骗一个小女孩的感情！”

王村此时也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其实当时的他根本动不了。他也是当年那个案子的主角，当时我们是把他和默默的爸爸铐在一起。只是由于夜黑，默默没看清楚，还以为他是警察。而至于后来的每月一信以及那次校园里的会面都是厅里安排的，信是我写的，那次见面是厅里的特许，只是为了让默默有个精神的寄托。”旁边的民警袁林替着王村回答。

“那为什么不一直欺骗默默呢？为什么要来个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呢？”

“只是后来我们发现原来王村他以前还犯过大案。所以法院加重了他的罪名。本月底，他会被执行枪决！”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7-11-22 11:56:1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