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连大哥喜菊,又懂种菊之道,培植各色菊花数十株置于庭上,供人观赏。农历九月末,菊花开得正旺,应邀到他家看菊。这时,菊花已被装盆人室,屋角几上满足团团簇簇争相斗妍的菊花,粉的艳丽,黄的娇柔,白的堆雪,清香盈室,雅姿牵魂,令人留连忘返。
连大哥看出我爱菊之意,便答应把院里一株尚未锄进屋的菊花送给我。我很高兴,忙回家拿花盆来装。那株菊花长在柿子树下,枝干细细的依附着树身,头上却齐齐地顶着六朵藕荷粉的花朵。两朵大的开得正满,娇艳如十七八岁女孩;四朵小的边上刚刚绽开一层柔嫩的花瓣,其余花瓣层层叠叠,弯腰相抱,护住花蕊,娇憨如盈月小囡。连大哥用铁锨除起菊花,我双手抱住正要入盆,谁知,那菊花不堪头上重负,突然拦腰折断,令我们心疼地唏嘘不已。
捡起那株折断的菊花,回家找了一个瓶子,灌满清水,把菊花插入瓶中,摆在桌上,俗陋的居室便雅致许多,不觉想起《红楼梦》里枕霞旧友作的《供菊》诗中的两句:“隔座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一时竟有几分得意,似乎骨子里也添了清高之意。
起初,对那菊甚爱,天天赏玩,日日换水。时间一长,便对它冷落了许多,渐渐水也不勤换,后来干脆就把它彻底忘却了。
一晃月余,天已大冷。我莳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全不顾我每日搬出搬进的殷勤照料而枝瘦叶黄,死殃殃的打不起精神。—日,我坐在桌前独自叹息,突然就瞥见了那株我久未注视了的菊花。我怔住了:她竟然还活着!我把那瓶花挪到眼前细细地观赏。菊花的叶子已经发黄干枯,用手—攥成了碎碎的几点,然而,菊花却不曾蔫萎,依然鲜鲜地呈藕荷粉,花瓣团团相拥,越向花蕊颜色越浅,呈淡粉白色,被日光灯镀上一层蒙蒙的银光,显得婷婷楚楚,幽雅动人。我把菊花从瓶中拿出来,浸水的部分已钻出半寸长细白的根须。
我惊叹菊花如此蓬勃的生命力。我知道这株插在瓶中的菊花迟早有一天会死去,但是它的花瓣永远不会脱落,它会成为标本存在我的居室里。曾记得很久以前读过一首赞美菊花的律诗,其中两句印在了记忆里:“宁愿相抱枝头死,不与黄花弄晚风。”把菊花的高贵品质表现得淋漓尽致。现在又浮上心头,不觉咀嚼再三。想黄花即指菊花,毛泽东主[xi]曾有“战地黄花分外香”之句。恐记忆有误,便搬出诗集查找,结果翻了半天书也没有找到那首不知哪朝哪代哪位诗人吟就的诗篇。倒是看到了宋末诗人画家郑思肖写的—首七言绝句《画菊》,最后两句与我记得那两句有些相似:“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随北风中。”借菊花的品格表达了诗人决不向元朝投降的决心。
看书久了,眼有些疲倦,闭目沉思了一刻,睁开眼,见瓶中那株菊花正与自己默默相视,顿时一股清莹、明净充盈了整个眼睛。
-全文完-
▷ 进入南香余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