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起, 我就开始痛恨极了我的邻居王立昌。
那时我们住在一个工厂大院里,一排排的平房都住满了人。屋子后面有一个巨大的球场,长满了杂草,破旧的篮球架,球一飞中便当当的响着。还有一条煤灰跑道,下了雨吱吱地踩出水来。 晴日的下午,我们小孩就在上面一圈一圈来回奔跑。
远处的工厂烟囱里冒着滚滚的浓烟,总在我们坐着看的时候把我们带到灰灰的天空里, 我们的心,好似跟着那徐徐上升的烟雾,生出两个翅膀来。
那时的小孩真多,大院里永远的嘈杂不休,总能听到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有时突然哇哇的哭声。整日里忙着玩耍和做不完的游戏,象一群不知疲倦的小跳虫。 每家的父母都很忙,白天都不管孩子,只好到了晚上吃饭时间用来教训他们,先量一量白日里闯祸的轻重,然后劈劈啪啪的藤条就在桌子上打起来,不知哪个可怜虫又开始大哭了。
还有不做作业的,老师批个红叉送回来,然后给大人揪住耳朵痛骂一顿,总算处理了。某一天不知哪家大人想出了一个办法,叫做错事的人先站在门外,直到两腿发麻仍不给饭吃,之后揪到跑道上,命令他去跑,要越跑越快,不叫停就不能停下,哭都不准哭。直到累成软泥,想哭都没了力气,这才提着回去给洗脸吃饭了。 大人说,这样晚上就该安静了,乖乖地写作业。
然而我们总是玩的,而且越玩越勇。
可怕的是后来几乎每家都照着这么做了,愚蠢的小孩,一开始总是新奇,拼了所有力气去奔跑,要跑给站在旁边围观的小孩们看,证明自己跑得有多快,像个小英雄。直到嗷嗷地呕吐起来,才难受得要死了。 然而祸总是闯的,只好每天傍晚都有人在跑,幸免的孩子惊惊的站着看,直到受罚的人再也跑不动,给风托住似的,几乎要倒进煤灰里......各自灰溜溜地回家了。
我有一天得意忘形了,砸了一个鸡蛋冲进爸爸的茶壶里,企图用热水把它泡熟。结果很快被他发现,气得大吼,是谁干的?!
不出两分钟我就被揪了出来, 爸爸盯着我,突然喝了一大口水, 说, 得,去跑吧!
姐姐们一边笑着起哄,有你的好瞧喽!
我听着她们的话,惊心动魄地走到球场上去。
竟然发现跑道的起头正有人,就是王立昌。
王立昌是大院里最出名的孩子,他家住第一排,我们住第二排,他家的后窗正对着我家的前门。
王立昌曾经有一次跟在一辆大马车后面走了一天, 结果在进城的时候,马车上突然掉下来一件东西。王立昌打开看,竟是金子那么漂亮的一个红箱子,再打开,里面装了都是宝贝。一些不知道名字的东西,一把银刀和一些香瓶,还有一个大戒指。 王立昌抱着它,天黑才回到家里。第二天捧着它到处给人看,人们都吃惊的吓一跳,结果被他妈妈收回去锁起来。但他惟独不给我看。
大概因为有一次,他把我晒在门外的鞋子用长竹竿挑着挂到大树上去,我找来找去找不到,看见他正坐在窗户的铁栏上笑。我就大大的骂了他一句:“王八蛋!”
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他了。
此刻他爸爸正卷着轴子, 一边骂他。
原来他把一个邻居刚买来放在门口水盆里的鱼倒进了井里,放生了。那个邻居气得要吐血,简直要哭了。他爸爸立马给他一个耳光,就赶来跑了,要把他整服。
“几条大鱼哦 !”这时一个小孩很伤心似的说。
“跑吧! 跑到两条腿脱落出来......”
“两个打赌罗!”
人们向我们两个喊叫着,我和王立昌并排站在起跑线上,像要被枪毙的人,知道结果的心一点不怕,却很难受。
就开始慢慢跑起来,踩着细细的煤沙,低着头,一圈一圈地跑。一边用力地拽旁边那些尾巴草,思想起过错来。
渐渐出汗了,口干舌燥,嗓子火辣辣的,胸口闷得发胀,知道要快快地跑了,不然是不算的,过错也不能减轻。要跑到心要掉出来,两脚象水桶一样才行,简直要死掉了一样才可以,不然怎么办?
我们两个挣扎着啪嗒啪嗒快快地跑着,都不想落在后面,只是拼了命向前奔,掀起一团团灰尘四处飞扬。渐渐的头痛欲裂。胸膛要炸开来一般。肚子翻江倒海地下坠,眼前一切颠倒了......简直看见了星星,扑啦啦地往下掉,一颗一颗地在眼前迸射,简直要死了--真是受够了......
直到大人喊停的时候,我们都扑在地上大声呕吐起来。被大人跑过来拖着转来转去的动弹,浑身发抖了。
这一跑,好象从一出生就开始跑了一样,直跑了千万年才跑到现在,跑得命都快没了,天就黑了。
而我居然跑赢了王立昌。
从此以后,王立昌一碰见我,便紧紧盯着,一脸阴谋相,牙齿切得嘣响。我也瞪着他,一点不怕,竖起头发从他前面经过。我们成了两个仇恨的小孩。
王立昌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很自由,不必争零食和零花钱也不用吵架。威风地吹着响亮的口哨在大院里横行霸道。
有一天大门外来了一个收破烂的,攥一个铁勾进大院里四处地掏,结果发现了王立昌他们藏在树下杂草里用来套小猫的铁笼子,那人一下勾出来,并嚷嚷,谁丢的坏笼子在这里哩,我捡去咯!结果王立昌从远远一头跑过来,扑上去就去抢他的笼子,把收破烂人喝了一吓,悻悻的。他还不解气,奔到大门外,把破烂人停在路边上的三轮车大力地推,就给翻到了田里。末了还踹了一脚。收破烂的骇得大叫,大骂咧咧地跳下去救他的车。小孩们立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王立昌甩着头,神气的捐着他的破笼回去,说得要转移阵地了,这样已被猫发现,换个地方才行。
没过几天王立昌就又闯了一次祸,他躲在柴堆后面看着一架拖拉机咚咚地驶进大院来,司机啪哒一拉手柄,手一扬,把手摇曲柄一扔,拖拉机熄了火。司机跳下来,哼着歌走开。王立昌这时笑了,从柴堆里伸出了头。正是午后,阳光猛烈的照耀。每个人的额头和脸都沁出汗水。我们一群小孩围着拖拉机,这时王立昌已经开始摇动曲柄了。
摇啊摇,那东西转得渐渐飞快,皮带轮扑嘶扑嘶的叫着,王立昌奋力地摇,头差点磕在尖尖的烟管上,这时他停下了,大概力气不够。他思索了一阵,手在油黑的零件上动着,把它们都摸了个遍。然后再叉腿,弯腰,重新摇动,这回很快,摇了很多圈,又慢下来。大家十分泄气,结果正要走开,那拖拉机忽然呜呜地叫起来,冒出一团黑烟,就扑扑地开动了。大家都兴奋无比,王立昌更是一马当先爬上了驾座,坐定后呼一口气,学着司机的样子扬着手啪哒啪哒的挥动,拖拉机忽一下开出去,王立昌紧紧地握着扶手,十分象样。
但这回简直要了他的小命。
拖拉机一直往东开,震动得飞快,直冲向围墙--王立昌根本不会转弯!等到轰一巨响,高高的一段墙重重地塌下来,拖拉机呜吼一阵,终于停下。砸落的地方腾起漫天烟尘。
王立昌满脸油彩,从驾座上滚下来。
晚上,王立昌被剥去了衣服,长长的藤条抽在他身上,还跪了下来。也没哭,闭着眼睛龇牙咧嘴,身子一蹬一蹬的。藤条一声一声尖叫着。劈--啪--劈--啪!
更小的孩子围着看,又惊吓又要看。
我是十分痛快地看到结束。
尽管如此,王立昌照样成了大院里孩子们心中的英雄。他把一群孩子当做部下,没人敢不听他的,自己做头,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开在学校和家之间,高年级的同学见了都怕几分,连街上的小赖赖都不敢来惹。不论跟哪伙人干架,我们工厂大院的孩子从不输过,这也的确给大人们脸上沾了光。而王立昌这么叫我:那个蠢货......
转眼我们就快上到五年级。
有一天期末考试,窗外是艳阳天,天空中白云朵朵,知了在树上欢叫着。我们坐在教室里等待着考试。小小少年不知愁滋味--每个人脸上都笑得似一朵花,欣喜地等着老师快点儿发卷子,一边心里等着暑假快快地马上来临。
好不容易发到了卷子,于是快快地写了,沙沙的写字声和翻卷子的声音,有人嘻嘻吓吓的说着话。老师严肃又优雅地在讲台上轻敲了一下黑板擦说:“考试很容易,快快写写哦不准作弊呀!” 然后就出去了。
等我快要写完,只剩了一个作文,看见隔着过道坐在一边的王立昌正在冥思,大汗淋漓的。正用铅笔头敲着大大的鼻子......
我仿佛又看见他被老师叫到讲台上,用厚厚的书拍打他的头:叫你不认真,不认真,叫你玩......
我不禁嘿嘿地笑出来,开始去写作文,大挥笔墨。
写完了作文,时间还有多,就检查了一遍,满意得不行,也累坏了,丢下笔去看别人写完没有......王立昌脸蛋红红的,一双小眼睛贼贼地看过来。我啪一下把卷子翻过来,并扣上一张废纸。这下该知错了吧,叫你欺人......
等着交卷的那段时间我百无聊赖,头枕在桌子上想睡一会儿,迷迷糊糊的,知了越叫越小声......
好像有人动了我一下,大概是老师来检查看看吧......这梦可真香,那些大大的树呀,叶子象蝴蝶似的飞翔着......我依然睡着。
等醒过来,老师已经在收卷子了,抹去口水赶紧也收了笔墨书包,也跑上去把卷子交了。
在教室门外,王立昌和伙伴们正站着等人,王立昌笑着跟我说,回家咯蠢货......
我怒怒地看他,拽起书包往肩上一扛,甩着丁零零的钥匙去开单车的锁。
那一天,我们大院的孩子一队单车人马轰轰地开在马路上,互相把课本丢来丢去的扔在路上,嘻嘻哈哈的。田野上浓绿的希望,稻田一片连着一片,涌涌地起伏着。 我把车蹬的飞快,在队伍前头。太阳照着大地,我们在大路上迎风呼啸而过。
然而我还是见鬼了,这鬼就是王立昌带来的。
等到领奖那天,老师先在校园里找到我,把我叫到办公室,忧心的说:“你怎么回事,这回只考这么一点分......”
我不明白什么事,怔怔地问怎么?老师拿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卷子......
王立昌这黑心的家伙!看得清清楚楚是他的卷子,却填上我的名字,我顿时头晕,眼也花了,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
领奖台上,王立昌低着头傻笑,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踹翻椅子冲出校门,向家里奔跑,心痛得受不了, 忍不住哭起来。车也不去骑。
第二天,我去向老师讨回我的那张卷子,老师说,已经传到城里了呀。我大声地问怎么办?老师叹着气,又说都是你不小心,在考试时睡觉......
我终于知道一切不可挽回了,耷拉着脑袋不肯离开。末了老师安慰:还好这不是考中学,下次就不要再这样子了。
就在考试那天,我睡着时,王立昌偷偷换掉了我的卷子填上他的名字。邪恶透了!
事情就是这样。
整整一天,我撕烂了所有的课本,然后啪地关上门,冲了出去,守在王立昌的门外。
王立昌一出现,我就扑上去朝他劈头盖脸地打,王立昌尖叫一声,也反过来厮打,两个人纠缠得厉害,我拼尽了力气扭住他的脖子,跳起来用脚狠狠地踢,两个人扭翻在地,打得很剧烈,昏天暗地的打,你死我活的不罢休。
终于被大人拉开,两个人都挂了彩,象牛一样呼呼地喘气,挣扎着又要打。
等到安静下来,王立昌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痰,流着鼻血。而我的一颗牙断了。
我真恨不得杀了他!
这件事情,在大人的劝说下慢慢的过去了。
有一日放学回来,发现某人家里围了好多人,大人们高声说着话,一边批评着。原来是王立昌家,他的父母正在吵架,摔着东西。几个大人拉着他们,不停的劝,他们却汹汹的叫着,离。就离!另一个也叫,不怕!离。
在闹离婚!
没过几日,王立昌的家就散了,父母也不上班了,他的父亲去了城里爷爷那儿,妈妈去了外婆家,更远的地方。
王立昌老实多了,自己洗衣服,但猜想是不会做饭的,也不再吓唬小婴孩。
晚上,妈妈就去把王立昌叫来吃饭了。看他怯怯地跟在妈妈后面进来,叫着阿姨。我肯定他是装的,真想骂他一顿。
以后天天这样了。
再过几天,王立昌就又快快乐乐的吹着口哨了,恢复了原来的本质,又非常贪吃。
如果某天吃到了他爱吃的东西,就嘻嘻笑着边流口水边吃得嘴巴装不下。如果吃了猪耳朵,就对妈妈说:“阿姨这耳朵好好吃下次还买这个哦 ?” 妈妈就说,“好啊买。”我真是生气,摔下筷子宣布:“ 我不喜欢吃猪耳朵,下次不要买了!” 爸爸问:“那你喜欢什么?” 我一下想不出要吃什么, 妈妈又说,“猪耳朵很好吃嘛!”然后大家都笑着,我实在气得不行。
以前家里总有零食装在柜子上一个罐子里,谁想起来了就去吃一些。现在好了,王立昌一来,零食总是不够吃,有时根本就没有了。以前吃鸡,姐姐都不吃鸡腿,都是我吃两个,现在却要给王立昌分去一半,真是糟透了。更可气的是,大姐居然还帮他洗衣服了,二姐也跟他玩起刻章来。
王立昌几乎成了家里的一员。
渐渐地两个居然玩得很好,我忍着痛原谅了他一次。
小学五年级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天王立昌在做作业的时候说,我将来大概会到很远的地方去......我一边写字一边说,你又没有钱!
我们终于上课上到累得不行,连周末都不能玩了,很勤奋很辛苦地学习,因为要考中学了。
之后我们痛痛快快的玩了一个夏天。
发榜下来以后,我和王立昌一大早骑车去看,竟然考了同一所中学,王立昌的数学很棒。
这期间,王立昌的爸爸和妈妈分别来看过他两次。
那些我们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往事和岁月,就这样和我们一同慢慢成长和遗忘了。
上中学的时候,我们的个子长高了,浓密的头发,明亮的眼睛,一心一意的计算着梦想。
初二时大姐已经高中毕业,开始谈恋爱了。看见一个高高的男生红着脸在路边的树下等她,大姐穿着白花裙子,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书,害羞得不行,慢慢又慢地向他走过去......我和王立昌正要去上学,哈哈地嬉笑着走过去,一边流里流气地说,这人是谁哦?说得那个男生也傻笑着,姐姐一边回过头来骂了我们一句。
走到校门口时,王立昌突然说,我们干嘛不也去约一次会呢?我说啊?同时在跳跳的心里出现了长头发的女生......
那时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喜欢的女生的,只是从来不提,也不给别人知道,更不敢告诉人家女生,心是紧张得要命的。
有一天中午,王立昌过来说,就在明天,是周末,我们十点钟到青芒街的华中读书社去,先去看书,她们女生也来,也有两个。然后再商量去哪儿玩一下。
我知道王立昌喜欢邻居班上一个女生,有一次还在一起说了话。但我这时就很紧张了,不知道在干什么。
第二天,我们早早走路到了青芒街,原先知道那里有个华中读书社,这时却找不着了,急得不得了,又想是不是记错,一边细细的寻下去,太阳很高了,树阴下很凉快,我们却冒着汗。等到青芒街都走过了。可是还没有那个读书社,我们不甘心,又往回去寻,这回连门牌房号都不放过。等看到那个华中书社矗立在门外的大灯箱牌子,这才吐了一口气,原来是走过了。
我们进去看了一下书,不是真看,走来走去的乱翻一下,不时偷偷地看门外。书店的老板看着我们,好像怀疑我们什么似的。我们就更紧张了,就象被别人发现了一个秘密。
等了很久很久,那两个女生才出现了。站在门外看着,我们走出去,站在前面的女生和王立昌说了一句话,然后她们走进书店里,我们跟在后面也走进来。
两个女生站在一排书架旁翻着书,我们也站在另一排书架旁,也都乱翻着书。偶尔相互偷偷地看对方一眼。我拿了一本书,是看过的,书名叫《海上游记》。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两个女生走出去,我们放下书。也走出去了。还是不说话,就默默地走着,走完长长的青芒路, 在一个面包店门口停下了,王立昌鼓起勇气对她们说:“那吃午饭吧,你们要吃什么?”
两个女生低着头窃窃私语了一阵,为首的那个女生就说:“你们讲咯......”。
就去买了每个人三个煎饼,一碗绿豆汁,刚要装起来,另一个女生就跟进来小声地说:“我们只要一个饼就好了。” 就给她们每人要了一个饼,绿豆汁我提着。各自口袋里都有五十块钱,我和王立昌各分一份帐,每人付了十块钱。
然后在一棵树下的石凳上吃午餐,煎饼十分好吃,绿豆汁很甜。我和王立昌很快吃完了两个饼,女生却细细地吃着,害羞得不得了。剩下的第三个煎饼我们叫她们一同分吃,叫了好久,才答应分吃一点。
吃完午饭,我们决定去玩一下。去了附近一家儿童游乐场,有木马和大碰车。我们站在墙栏外看,游乐场不知为什么并不开放,大概是检修日。我们伏在栅栏外面,看着那些木马,一匹一匹那么寂寞。
又去了一个公园的池塘边,各种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女生很高兴,数着游过的一队小鱼,一边嘻嘻地笑。
又去逛了一会儿街,她们走在前面,我们在后面。
在一个小饰品店里,因为是卖女生的东西,我们就在外面等着,两个女生各自买了一个发夹。然后就在一个路口上要分手了。
两个女生站着看了我们一下,就去上车了。
看一看时间,下午三点了。我和王立昌一边说话一边各想着心事,走近道回家· 约会的事,就在这么一个下午的阳光里过去了。
初三时候有一天,王立昌的爸爸从另一个地方来接他了,王立昌站在阳台想了好久,最后答应了,跟着他去那个地方。
我们约好在大院的跑道上再跑一次。王立昌说,不知道那个地方好不好,有没有好玩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漂亮女生同班.....我说,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去乱想了,更不去什么愚蠢的约会......
然后我们一圈一圈地在跑道上跑起来,尾巴草在我们膝盖下面一片一片的摇曳,这一次我没有跑赢王立昌。
和王立昌的故事,就在跑完这一次后便渐渐结束了。
十八岁那年,又见到了王立昌,居然非常帅了。在大院里,扛着一个大皮箱出现,见人就说:“我回来罗!”又说,“这儿才是我的家呀。”
他果真去当兵了, 一检查就通过了。有时看见他在工厂和大院来回奔忙着,又帮老人提水和开车,而大院正在慢慢的腐老下去,就快搬迁了。
有一天,在大院碰见王立昌,探亲回来,差点没认出,还当了班长。 大院已经搬得寥落,剩下的几户也快走了......
王立昌说,都是小时候跑的,跑得两条腿都是硬硬的,现在才一点不怕累!可惜了大家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住了,要是还在那得多好喔!我说是啊,哈哈......
说完话我在房里读书,念:
沙河塘里灯初上,水调谁家唱。
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听见王立昌大声的唱起歌来,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呀为什么这样红......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7-11-21 23:14:52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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