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路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离开工厂五年的我,像拴在母亲脐带那头的婴儿,终究没有完全脱离母体。隔不断的思念之情还是时时萦绕在心里,令我不间断地故地重游。
前两天凄风苦雨的寒潮,再次让人们清醒的知道,温暖的秋天真的离我们而去。刺骨凛冽的严冬已来到眼前。爱俏的姑娘换上了厚厚的冬装,寒风白雪也挂上了诗人们的嘴梢。
走下公交车的刹那,濛濛的细雨下,我还是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好冷!拉了拉衣领,抬头看到了眼前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柏油路。即使我闭上眼睛也能从这条路走进工厂大门,它全长不过一公里,却已被我双脚丈量过二十年啊!望着眼前延伸的路,我的心,你还能否重新跳跃,重新年轻。我还能否一如过去,迈出轻盈的步履?
穿过柏油路,两旁是清一色的香樟树,树枝上不时还有几片干枯的叶子脱离枝干,飘落到地面。静静伫立在路两旁的香樟树是否也在等待春的绿意?
民间谚语有道是:“男不进矿,女不进纺”。赶上了好时代的我们,却进错了工厂门。当年耳边垂着两条小马尾的我,几多时,曾灿烂着笑容向人们炫耀我工作的地方——那可是建成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号称亚洲最大的苎麻纺织企业。进入工厂的青年男女,个个风华正茂,充满活力。就象是早上冉冉升起的太阳。白天,车间里穿梭着忙碌的身影;黄昏,操场上跳跃着矫健的身躯;夜晚,歌厅内舞动着轻盈的身姿。那时的工厂,无处不是欢歌笑语,无处不是喜笑颜开。踏着晨曲上班的我,呼吸着路旁茂盛的绿,心情多么舒畅。
一天天,一月月。旋转的纱锭舞动在纺织女工灵巧的指尖,飞梭的布机织出了姐妹们心中的彩虹。缤纷的彩虹是霞光,弥漫了天际,映照着五湖四海,温暖着万千人的心。
一月月,一年年。我们的纺织女工似蜂酿蜜,似蚕吐丝,似蜡烛燃烧自己。她们脸庞的红润在燃烧中点点褪去,车间里潮湿的空气,超分贝的机器轰鸣声,时时在侵蚀着她们的身体。而她们仍在辛勤劳碌中奉献着自己的一切,换来了千万人身上的霓裳。
时间飞逝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由于国家“宏观失控”以及种种原因,中国纺织工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工厂经济效益不断下滑,国有纺织企业连续全行业亏损。风雨飘摇的工厂撑到了千禧年。那之后,国有纺织工业竞相改制转为股份制。压编减员,成为了我们工厂领导的“口头禅”,就在这整个麻纺行业不景气的状况下,我们工厂在近几年减员达到了50%,众多工厂姐妹,在不惑之年,手捧着那点交养老保险金都不够的“买断工龄款”回归了社会,回到了家庭。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进风雨,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致爱的亲人,再苦,再累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的眼神……”
柏油路旁的小商店里,传出了刘欢的催人泪下又让人无可奈何的《从头再来》那首歌。我不禁提了提神,加快了脚步朝着这条路的终点走去。心头情不自禁地在问:
回归社会,正值不惑之年的姐妹们,你们在哪?是否都在从头再来……
2007-11-2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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