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一片片,一点点,片片是离人情,点点是留人泪。
病房宽大明亮的玻璃窗,正对着后楼晶莹剔透异常高大的玻璃门廊。廊内恍如白昼的灯光无遮无拦地向周围的黑暗蔓延,廊外的雪,在这明亮的舞台上恣意地裙角飞扬。
妈妈安安静静的睡在病床上。妈妈腹腔内的肿瘤已经长了一年有余。她自己并不知到问题的严重性。只以为是小病小灾,咬咬牙,瞒一瞒,吃点药就好了·为了不连累儿女,一贯柔弱的她,硬是逼着强硬的父亲和她建立了隐瞒病情的攻守同盟。欺她软弱多年的老父突然就怕了,居然没敢向我们透漏出一点儿口风。直到妈妈的肿瘤长大到引起肠梗阻,一辈子怕疼的妈妈忍不了了,才在我们的强迫下,住进了医院。现在,妈妈的肿瘤切除手术已经成功地做完三天了,由于她术前的体力消耗太大,术后整天处于昏睡状态。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一点了,因为维持妈妈生命的营养液还有一半没输完,我得继续看到这生命之水续完为止。我清醒地知道那滴入的点点滴滴都是妈妈生命的延续,疏忽不得。我既不敢开电视,怕电视忽大忽小的声音惊了妈妈的梦;也不敢看书,怕读书的光线扰到妈妈的安宁只开着一个床头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担心疲惫的自己一旦打起瞌睡来,引起输液危险后果不堪设想。眼睛只好轮换着盯一会儿极大的输液袋,再看一会不知疲倦的水的精灵——漫天飞舞的雪花。我一向喜欢雪,看着自由自在的它们,能舒缓些焦虑,打发些时间。
因为妈妈的身体一直超常的健康,虽然知道她得的是不治之症,既然医生确诊还没扩散,我们当然选择了做根除手术。手术非常顺利也异常成功,谁都没意识到妈妈会有生命危险。直到术后第三天夜里,她突发发高烧;到到第四天她的伤口都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正常情况已经愈合得很好了),外行我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经大夫点拨才知:妈妈的机体只剩陈谢没有新代了。妈妈的伤口直到去世都没有痊愈,她最后是因伤口引发腹腔大面积引感染并发症而永远闭了眼。妈妈强健的心脏是在全国人民家家吃年夜饭的时候停止的呼吸。一生怕事不张扬的妈妈走地轰轰烈烈不同凡响。
送妈妈的日子,非常的忙碌。被各种各样的担心纠缠着,彻底躯壳一具。送走了妈妈,才发现自己熬成了秋后一枚金黄的落叶。
繁忙过后归于平静,在丈夫的反复开导百般安慰千般呵护下心仍被撕碎了样的疼痛,无处排解,无法宣泄·疼痛麻醉着胸口,透不过气。虽然一直在不停的没事找事做,家被清理的一尘不染,教案写了厚厚的两大本,怎奈心已经成了无底洞,再怎么也添也添不满。那份悲伤心痛决堤的大坝一般,象川流不息地吞噬着自己。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身体健康的妈妈,竟然就仙逝了。绞尽脑汁也想不通那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竟然让她得此绝症。从此再不信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在感觉里,妈妈是在和我们捉迷藏,过几天就会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惊得我们各个都张大嘴巴哑口无言。因为实在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离死别。
妈妈临终唯一的一句话“我要回家”,更令我肝肠寸断又极度不安。其实这份不安是从去年暑假开始的,那时没这么强烈而已。妈妈爸爸回家乡本是陪弟弟的孩子读书,暂时性的,租间平房息身。可暑假后已经毕业孩子一个人孤单地回家时,身后没跟着陪读的爷爷和奶奶。孩子说:爷爷奶奶在家乡呆惯了,想落叶归根。老人的心愿自然不能相悖,我和弟弟又一时凑不上买房子的钱,他们被迫还滞留在租来的房子里。虽然弟弟接受了爸爸妈妈的家产,可日子过得依然拮据。一想到含辛茹苦养大我们兄妹三人的爸妈那么年迈了还溜别人的墙根,我心里就不安,随时间的流逝,这不安与时俱进与日俱增。当漫天雪花的飘落人间时,我每当迈进自家温暖的房子,心里的不安就如大海般波涛汹涌波澜起伏。一直自视清高视金钱如粪土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我,深深自责于自己的平庸无能。在丈夫的支持下,我们竭力也买不上妈妈想住的厕所在屋内的楼房,所以和老人商量好先买个平房安顿下来。可这合适的房子还没找到,妈妈却先住院了。妈妈很喜欢自己的病房,是因为室内的卫生间里有坐便。了解了妈妈的病情才知,妈妈是虚弱得跑不动室外的厕所了,现在她方便时再不用赶时间和蹲便的提心吊胆了。如果早知,想什么法也满足她老人家的心愿了。然,不知情时心甘情愿的满足才是真正的美丽,知情就有作秀作假的嫌疑。
这不能逆转的林林种种致使原本脆弱的我,夜夜闭不了眼睛,空对孤灯明月。不能思考,更不敢正视·煎熬拉长着黑夜。
这慢长的一冬,雪都非常的稀少。只妈妈住院时那场雪最大。心里充满着妈妈能好起来的希望,丝毫没咂摸出那洁白中的凄凉味道。
每个去看妈妈的日子,都是冬天难得的爽晴的天,太阳会适时地爬上山坡,照在妈妈的墓地,寒冷和北风都躲得远远。
妈妈走后,隔几天下一场缠绵的雪,都是在无风的天里。那融融的雪花,粘在寒冬光突突的树枝桠上,妆成一树树美丽晶莹的树挂(一直是我的最爱);落在高高矮矮的顶上的,就肃穆庄严得令我触目惊心了。我只好底着头,躲避妈妈所住的医院一样逃避着。是逃避雪,还是逃避自己的心?我理不出头绪,只是再不敢消受那份浪漫的纯真世界。直盼着起风,带了去。风偏偏就不听呼唤,千呼万唤也不来。这场雪刚刚送走,气息还没调匀,下一场又接踵而至。想不看,想不面对做不到,因为它到处都是无孔不入,只好沉下心细细寻来。突然,一片小小的雪花飘落在我的脸上,冰冷冷凉丝丝润滑滑的,我灵机一动,那片片雪花,莫非是天堂落花?是独居孤寂的妈妈不放心她散落在人间的儿女们,来看望我们的?朵朵花儿莫非都是妈妈的牵挂,妈妈的思念?雪花接连不断地飘落我的脸庞,使我确信,一定是的。妈妈,您借助白雪倾慕了您的思念,我借助什么才能告诉你,我对您的思念。更不放心担待不起风雨优柔寡断的你!妈妈,我们已经长大成人,我们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您就放心的去吧!清风明月能担当此任?
虽然,妈妈走后的天并不冷,我的心却一直却紧缩在寒冬的泥潭里,挣扎不出来。
给妈妈烧五期的日子里,在来去匆匆的车上,看着街旁刷刷后退的树林,似乎看出了草色,是真?是幻?它能领我的心走过冬季,拥抱春天吗?
雪花仍在眼前飘,一片片,一点点。片片离人情,点点留人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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