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忆起了那片山坡。她,像一面旗帜,招展在思乡的路上。
故乡,有座翠绿的小山,而绿中相间的,是一抹土黄。那绿、那黄,那景象,常出现在我梦中,唤醒我心底一份久远的乡情,一缕浓得化不开的乡愁。
儿时,故乡的山和水,尤显贫瘠,如同那个年代里出生的孩子,因了贫困简陋的生活,羸弱不堪。山,不高,朝向村庄的这边,有一大片黄黄的、光秃秃的斜坡,很陡,许是土质的原因,寸草不生。我和小伙伴们,常把那当成滑行道,不理会衣裤的脏,不理会尘土飞扬,自上而下,呼啸而过,用串串笑声惊飞了归巢的小鸟,点染了山村的黄昏。
坡的向阳面,除了低矮的灌木丛,倒长有不少松树,每到秋冬时节,树上结了许多松果,偶尔还能瞥见小松鼠的影子,长长的尾巴一晃,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记得那年,内蒙的姨父来南方养病,那半年是我异常快乐的一段时光,远方亲人的到来,让我感觉不出冬日的严寒。姨父常牵着我的小手,领我上山去,拾取干枯了的松果,用来引火或是做小火锅的燃料。
因为这片光滑的山坡,小山有了名字,叫“黄土坡”。我,和所有走出山村的游子一般,把她铭刻在了心底。
小山之后,仍是山,属丘陵地区,故山之起伏、连绵不断。人们常穿过山间,藤蔓遮绕而曲折的小径,那婉约着一袭唐衫的风情,径直走入深山,那个叫“黄岐坳”的地方。曾有两次随了砍柴的哥哥,去探访过。幽境神秘,犹如一座空山,只闻鸟的鸣唱,走兽的急窜而过。至今想来,仍有惊悚的感觉。
坡连着村子,半大的或更小的孩子,大多喜欢流连在这片山坡的附近。右旁有座天然的水塘,名叫“丝草堰”,靠了雨水的积聚,山溪的汇流,成就了这口堰塘。堰中的水草,依依蔓蔓,随着水的波动起舞。常见有成队细长的刀子鱼,几只嫩嫩的通体透明的小虾,在水草间悠悠然嬉戏。
大约在我5岁时,发生了一件事,我依旧记得清晰。那年深秋,我睡到半夜,忽然被哄闹声惊醒,望见窗外不少火把晃动,接着听到乡亲们的七嘴八舌,说多少年没见了,居然来了老虎,可能是从太浮山流窜过来觅食,顺着山坡下来,把邻居家的肥猪惊得大叫,屋后的陡坡,也倒了一大块,人声鼎沸,火把幢幢,终把那虎赶进了深山。天亮后,我们在坡上居然寻到了虎爪的印迹。
多年未归,时移势易,世事变幻,故乡早换了模样。一栋栋楼房竖起来了,一条条山路拓宽了,返乡祭祖时,车已经可以开进家门口。可外面世界的精彩,吸引了众多年富力强的村民,狠心撇下儿女、与孤苦的老人,怀着改变命运的决心,走出山村,踏上了异乡奔波的旅程。“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时,一个个断肠人走在天涯,仰望苍穹,思念故土,思念亲人。怀着感伤。收获的是观念的改变,生活的渐渐富足。
故乡那幅淡墨的山水画,遗余了大片大片的留白。它静默在岁月里,却能暖你的心、湿你的眼、撼你的魄、动你的情,似演奏着缕缕悦耳的乡音,直至久远。
在那里,我度过了我的整个童年时代,成为我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份。一条条蜿蜒的小路,洒满了快乐的童谣,送我去到梦中的远方。而这人生的起点,我又怎能把你忘怀?
山中更替了几多雨雪风花,那片黄土掩埋了多少人生风华?
生我的故居,常年无人驻足,早已破败不堪。电话中,听闻省城的大哥,前几月回了老家,请人返修了残壁旧瓦,原址上起了一幢小楼,意欲晚年归返故乡,颐养天年。
我知道,他的孝心。只因,那片山坡下,松柏旁,萋萋芳草间,沉睡着我的外婆,与永远年轻的母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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