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山脉埋藏着坞金，所以，平坝的女子都往那山上嫁。我的表姐夫尹庆安，就是一个开煤矿的老板。虽然他是孤儿长大，因为他聪明，有经济头脑，70年代初他就是东阳山上的首富了。我们队上的人都是去他的煤厂里买煤。

我们家离东阳山有30华里山路，来回就是60华里。16岁那年的一个星期天，妈妈跟远房的哥哥们说好了，要他们带我去东阳山上挑煤。鸡子一叫，我就跟哥哥们一道，挑着煤筐往东阳山上走。

那钨黑发亮的煤炭，大坨坨的好爱人。装筐的时候心怕装少了，垒尖两筐，一钓称110斤。哥哥说我装多了挑不起，要我退了一些，我舍不得退。好不容易从山沟里爬上公路，歇了一口气，心想上了大路就松活了。我担起担子在前面飞跑，哥哥们在后面追。听到后面有自行车铃声不停的响，我知道是骑车人在提示我靠边走。可是我却身不由己地在公路上挑着担子“溜秧歌”。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冲击而来，我被自行车撞倒在地。后面的哥哥们赶上来，扶起我观察了一下，只是膝盖和手掌受了一点轻伤，可是，我的煤炭筐子滚下了山岩，煤炭都一坨一坨的陷进了冬水田里。那个撞了人，一头栽在我前面几米远的青年人，还趴在地上呻吟。哥哥们去把他扶起来一看，一半边脸都摔没有了，前面的门牙都掉了5颗。哥哥说：要不是看你摔成了这副德性，我要你赔煤炭，还要你赔我妹妹的医药费。没有人管那人的死活，哥哥们捡回我的筐子，脱了鞋袜在田里给我摸了两个半筐煤，我一拐一瘸的走到天黑才把煤炭挑回家。

挑煤虽然很辛苦，可是在去时的路上还是很好玩的。因为人多，一路上有说有笑。那天是个月黑头，（月亮不明）狗儿说走热了，他在前面悄悄的把裤子脱了，搭在筐缘上挑着走。天蒙蒙亮，路上就有行人了，他想起自己只穿了一条内裤。当他放下担子取裤子时，才发现裤子丢了。一路的人哈哈大笑，可把他急得双脚跳。猪儿哥哥急中生智，见前面有个院子，就去看有没有晾在外面没收的衣服。他一出马果然就有收获，一条黑色的长裤递给狗儿叫他赶快穿上。狗儿说：岔岔在则边，是女人的裤子，我不穿。一路的人都说，你再不穿就来不及了，天亮了看你怎么见人。狗儿没有办法，只好穿着那条女人的裤子上路了。一路上一个个笑得肚子痛，难受的只有狗儿一个人。

回来的路上，因为肩上都挑着重担，没有人说笑了。大约11点钟，我们又来到了那个偷裤子的地方。见有三个女人在路边注视着过路的人，狗儿紧张得红了脸。这时，一个50多岁的女人指着狗儿说，他穿的裤子是我的。只听一个30多岁的少妇一声吆喝，来了男男女女十多个人，把我们这一路人都拦住不放。那些人有的要脱狗儿的裤子，有的喊打。猪儿哥哥说：你们打了人是要赔医药费的，去把你们的大队干部喊来解决，是我们的问题，你们要怎么办都行。那个丢裤子的女人说：喊就喊，你还给我说白了不成。一会就来了三个解决裤子纠纷的大队干部。那个老女人说：我昨天晚上晾在外面的衣服忘了收，今天早上起来发现丢了一条裤子，我就怀疑是晚上过路的人偷的。我女儿说，如果是挑煤炭的人偷的，一会等他们转来也许查得到。当真这几个人是顺手牵羊的小偷，那个低着头的人穿的裤子就是我的。猪儿哥哥说：你冤枉好人，难道他会打个光条条出门吗？他又不是个疯子。大队长走到狗儿的身边，伸手撩起狗儿的衣服问：你是一个男人，为什么要穿女人的裤子。狗儿说：今天早上他们在我家门口催得急，梦里梦憧的就把我媳妇的裤子穿走了。猪儿哥哥补充说：开始还穿反了，天亮了被我们发现了才翻过来的。大队长见我们说得在理，就跟那个老太太说：白毛猪儿家家有，一样的布到处都有卖的，哪个裁缝都打得来，也不能断定这条裤子就是你的，况且他不可能不穿裤子出门。虽然折腾到天黑才回家，那天的喜剧还真让我们乐了好久好久。

妈妈说，跟那些大男孩一路不规矩，明知有个女孩在一路还要脱了裤子走路。于是，只准我跟比我小的隔房弟弟检田一起去挑煤。

看见别人用鸡公车运东西，觉得好轻松，我四舅公家里就有一个推推车。那天鸡子一叫，我就去敲四舅公家的门，我说我挑不起煤炭要借他的鸡公车推一次。他说：你不会推呀。我说：检田会，天黑前归还。他碍于我奶奶的面子就借给我了。那天，我们装了300多斤煤，挑到公路上来再往车上装。我说今天安逸，不用费力就能运回这么多的煤炭。弟弟说：我两一个推一段路，我先推。他推了不到十米远就把车子推翻了。我们把煤炭拣起来装好后，我又去推，还没有走出十步，车子又翻了。如此反反复复，把我们弄得比挑煤还要累。想不要车子光挑着煤炭走都不行，因为借的车子不能给人家扔了。最后我们只好一个人推着走，一个人挑着走。快进家门了，我又把车子从独木桥上推下了河，弟弟下河去捞起散了架的鸡公车，还拣了二三十斤煤炭上来。路过四舅公家门口，我先去还车子。四舅公见我花眉花脸，一身跟煤炭一样黑，只看见两个眼睛在打转，知道我用他的车子吃尽了苦头，所以，也就没说我什么就把车子收下了。回到家里，妈妈见我只挑了几坨煤炭，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叫我以后光打柴，不挑煤炭了。好在不久后我就有了工作，有钱买煤炭烧了。领到工资送回家的那一天，我对着两座大山高喊：再见了王家山!再见了东阳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