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灰暗的瞬间,我从一只鸟的嘴里轰然跌落,跌落到一个陌生而荒芜的山坳。瘠薄的土地接纳了我。我无力选择栖息的环境,于是我在这里生根,发芽。刚刚拱出地面的我,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这万花缭乱的尘世:天真蓝,云真白,山色真青葱,花儿真娇艳不喑世事的我,用幼稚和单纯来领略这个世界。于是怀着对未来朦胧而美好的憧憬,我在希望中疯长,在快乐中拔节·
正当我竭尽全力的生长时,我听到了来自周围事物的轻声讥笑:“不用这样努力吧,你不会长得再高了,你只是一棵不起眼的小草!”“怎么,我只是小草,我怎么会是一棵小草呢?”受了当头一击,我冷静地审视我自己:我终于看清,我真的只是一棵小草!啊,我只是一棵小草——一个在僻远的山坳中默默生长的不为人知的小草!我的梦呢?我的秀颀挺拔的,摩挲蓝天,与白云作伴的梦,在这一瞬间破碎了。我大声疾呼着,但除了讥讽的目光和冷冷的笑,再没有同情和理解,我伤心地低下了头。
我只是一棵卑微的小草。玫瑰、芍药、牡丹在春风中得意争着亮起她们高贵的容颜,抖动她们娇人的色彩和情绪,不经意地燃烧着那些轻松的欲望。我却无法从最初的梦想出发。我无奈而卑微,我必须正视残酷的现实:上帝赐予我的只是一粒草的种子。在这个浮华的时代,没有粗壮的根基,没有充足的长成参天大树的营养,无论你如何灵秀,如何聪慧,也只能是一棵小草。是命运的手抛弃了我吗?是前生的宿命抛弃了我吗?是纷繁的世界抛弃了我吗?大千世界,异彩纷呈,而我今生只能做一棵山坳中卑微的小草。在默思中,我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脸孔和一颗柔弱而滴着血的心。
当晨星报告黎明的消息,当舒缓的风儿拂过发际,当慈爱的太阳用宽大的手掌掀开黑暗而阴沉的抑郁,不甘于命运的我依然用痴心编织着我瑰丽梦想:我梦见我茁壮而挺拔的身躯,挥动着触天摩云的手臂。用大智者的眼光俯视着地平线渐行于苍茫的旷野;采撷大地的灵气;呼吸天空的苍茫,幽谷的静谧;寂寞的心园飞掠过惊喜的云翳;生命的血管中激荡着爱情的甜蜜在这玫瑰色的梦中,我感觉到了一种无限宇宙间的大意境与大自由的况味。
可梦终究是梦,是虚幻而短暂的,宿命让我无法逃避。梦想与现实,希望与失望,燃烧与冷却,永恒与瞬息,升腾与坠落,都在这梦醒时刻,瞬间分明。我又回到冰冷的现实。
暮色苍茫,夜的精灵在这僻远而寂寥的山坳,重新丢下一块块黑色的忧郁。我仿佛置身在亘古的荒原,心中涨满了孤独。夜深了,晃动的山光睡去了,飞翔的流萤睡去了,甚至夜行的人也闭上了疲惫的眼睛。只有我孤独地醒着,我的思维乘着夜的翅膀,在时空的边缘上悲情地舞蹈。透过流动的感伤,我听见我的思维中低吟着寂寥而怆然的歌。清晨,在我尖尖的叶脉下,泥土感觉到我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寂寂的风吹过无边的原野,吹过渺渺茫茫的记忆之河,那些空洞的往事渐次浮起,泛起一串无可奈何的讥讽的笑涡。比思维还细瘦的雨也开始舞动它们满腹的忧伤。凄风苦雨,洗涤着我悲苦而茕茕的灵魂,我从泥泞中拔出苦涩,我深藏的根须舔舐着生命的激流,偿一口,都是冬的味道。
我用生命的积淀了悟出:这是个追逐时代,是物欲急剧膨胀的时代,活着,是一件相当尖锐的事情。谎言簇拥于花间;痛苦的内核外包装着虚荣的微笑;稚嫩的花朵被人任意采摘,仅供一次短暂的欢乐;耕者的血汗被一些闲适者漠然忘怀我于是满腹疑云:终将破碎的只是浪尖上的事物吗?卑贱的生命只能卑微地苟活?
血液无法扼止地沿着时间流动。一天又一天,一年复一年。青春在悄无声息地消残。我深知我没有花期,绿,是今生唯一的语言。我突然觉得我老了。我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这种平静来自时间的长河深处,来自于对红尘深切的了悟。我终于学会了以沉默的方式,来体味一种无言的感伤。
沉默,可怕的沉默,长久的沉默。面对冗繁的尘嚣,我仅有的热情在默默枯萎,理想的鼓在渐敲渐止。灵魂深处只沉淀下最本能的美质与真诚。迷惘的梦终于变得沉重,它将在黑暗中喘息,在寂寞中死去。透过地狱之门,我看见我沉郁的灵魂正缓缓地,在时空的无底洞中下沉。
上苍啊,你无私地赐予我生命,让我在漫漫红尘中走一回,可我的卑微与不幸,同样是你赐予的吗?你能否让我的灵魂再度飞升?鸟儿啊,你这个精灵,你把我衔来,把我的命运轻掷在这里,你可否把我的忧郁衔走,让你的翅风扇去我心头的阴霾。啊!有谁,来拯救我沉郁的灵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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