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声声念陌上烟

发表于-2007年11月15日 下午6:38评论-0条

碎了一地的夜。

需借晨光的弥合之力,拼凑起七零八落的血骨。亦象一匹裂帛的绢,待现世巧妇之手落下细密的针脚。这人啊,咳得地坼天裂。

立冬一日收人言:冬天了,你保重。

是知你冬日不祥的人。自己竟毫无防备。以为旧疾早愈,不料当日入病。

是约。藏于肉躯深处的另一个自己适时而出,以病痛的方式提醒你人生的真实。

是债。哪一世未偿转至今时今地,讨债人打定了主意与你纠缠不清。

或者,只是单纯的遇。象遇到一场烟火,一片浮云,一个人。

每年,都有无数的草木留在冬天,没力气赶赴春约。即使熬尽心力挨到春暖,春风也不招惹枯竭的草木。各有各的劫数,各有各的归处。常觉生命也是如此,不是人的一声祝福或者自己精细的养生之道所能左右。往中岁走的路上渐渐体悟:所谓善待,就是让生命从俗。不甘,注定苦。若能以一健康体魄在出世与入世之间自如回转,是最好。

你一年中有几天不用吃药?

被人宝贝地捧在手里竟还这么多毛病。

要咳到什么时候?都快忘了你好听的声音……你成了同室的姐姐们闲话家常时的话题。

咳声惊动了午后的阳光,一度那样贪恋的也变得面目狰狞,咽喉里,胸腔里,丝丝隐痛延及全身的每一处,原来疼痛也可以理所当然地嵌入公式化的衣食住行,让人慢慢接受并且适应。

几世之后,你与眼前人都要消逝。那时,仍会有冬日的阳光静静伏在玻璃窗上,会有翔鸥于海天间从容起落,只不过窗下静坐的人换了面孔,远眺的人换了赏景的心情。沧海桑田的故事是真的。而总有什么是相同的,仍会有无法躲闪的劫,无法根治的宿疾。

人生这趟苦旅,不可能无灾无难,只求多大的灾厄来袭,就有多大的力气撑起。

咳得厉害时愿意往闹里去,喧嚣淹没声音而疼痛越发清晰。似乎有人与你咫尺之距不离不弃。人最孤单时候,是身置闹市擦肩而过皆不相知。生命中相知者,一一离席。

人人皆以相似的步伐赶路,在无梦的流光中满面风尘。与人无忤,坚守萍水的礼数。即使与人相谈甚欢,心无芥蒂,于病痛亦只能旁观。所谓相知,是一头扎进骨子里,于黑暗阴冷处以心代薪,烘暖那人血骨再延及肤表。先知而后有情,时光的无情中显出人的有情之贵。

于静寂时细听咳声,尖锐,激烈,无助,陌生。不相信那是从自己的体内发出的声音。似乎只是一个人在耳边咳给你听,然后由你来疼。你在忽骤忽疏的咳中丢失了自己原来的声音。象孩童遗失了心爱的玩具而慌张惊恐。

在人记忆的洪流中,最易流失的是样貌,姓名,以及所言所行。留到最后的,是那个人的声音。不必相见,甚至不必怀念,穿越经年的风尘乍听,哦,是你。有了声音,有了不被遗忘的安心。疼痛里唯一的忐忑。

夜不成眠,倚在床头捻灯读字,挑些简短的,不喜欢读小说,替小说里的人物叫冤,被拟好了结局再以相逢起头,受操纵的生命过程何等乏味。以铅字打破静寂,宁静见心,没有比直接面对自己落寞的灵魂更为伤感的事。

常日是喜欢独坐的,甚至可以闻到从发肤间渗出的气味,一种陈旧的极浅极淡的香。在阵咳中所有的陈年旧影都乱作一团,总有一天它也会厌倦吧,于某一夜与你作别互道晚安。来年再见。或许,再也不见。

咳破了天,也许会漏一场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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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悲秋道人点评:

“每年,都有无数的草木留在冬天,没力气赶赴春约。即使熬尽心力挨到春暖,春风也不招惹枯竭的草木。各有各的劫数,各有各的归处。”优美的文字,充满了对人生理性的思考,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