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农家妇女,中等身材,体型瘦小,但很精神,行人处事真诚、友善,对孩儿更是无微不至。
母亲对我的疼爱要从饮食开始。我出生在闹荒的岁月,幼时的我,食的是山茅野菜,穿的是补丁的半节衣裤,手足裸露,放牛逢雨天,冷得直哆嗦,在那个年代,说穿叫天方异谈,讲吃食无颗粒,偶尔,母亲为了救我这条性命,设法找点南瓜或瓜叶之类为善食,也是园子里仅有而微之甚微的食物,连长兄也不得享受,就这样慢长地度过了几个春秋。
上学了,书包是母亲用几块色调不一的旧布一针一线编制的,背上书包,与伙伴们走入学堂,年幼的我虽无知,也许啃动脑,饥饿总是缠绕,肚里时常打内战,只盼早时散学,回去吃母亲煮好的午餐——南瓜叶。也许幼时就因缺衣少食,才开启了我智慧的门窗。
幼时的我,母亲就这样关照着。随着慢长的岁月走过了十余个春秋。小学毕业了,考入了初中,意味着要离开母亲,运离故土,学校距家几十公里,那时没有班车,只靠步行,从董棕河到铜厂,这条路上不知留下了我青年时的多少足迹,也留下了多少心酸和汗水。
每次放假回到家中,母亲总要从头看到脚,“儿,瘦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一生就担心儿在校吃不饱,穿不暖。返校时,母亲总是领着老兄的两个小孩送我一程,在离别的路上,母亲总是说:“儿,要好好的读书……”,母亲总用含泪的目光把我送到山的尽头,不知母亲在那头流了多少泪。在中学,虽说食的是玉米饭,可总是缓解了许多,但怕儿饥饿总像一串链珠挂在母亲的心头。
冬去春来,时光又送走了岁月,三年过去了,初中也就毕业了,又考入了师范,距家更是千山万水,母亲更是含泪送儿去上学。从此,母亲的思念与牵挂只有伴随着公路不停的汽车轰呜声一直伸向远方。到了学校,管吃管住,但总少不了母亲的一些忧愁。每次放假回到家,母亲还是以最简朴而当时少有的米饭上桌,叫我多吃点儿,为了安慰母亲,我用尽其胃一扫儿光,在母亲的眼里,又唤母亲担心儿在校少食才狼吞虎咽的场景,母亲又心酸了。每次返校,母亲总拿出家里仅有的几棵鸡蛋煮熟,塞在儿包里:“饿了,吃棵鸡蛋充充饥……”,母亲带有泪珠的嘱托,返复还在脑里回响。
慢长的三年学业结束了,总算老天公道,把我分回故地教书,虽不能朝夕与母亲相处,可邻近了母亲。也许,母亲的心里得到了一些安慰。
工作了,衣食方面有了改观,担心儿饥饿总算在母亲心头划上了句号。
在校任教时,短短几年,又是调动,又是上京城求学,家也随之搬了几次,加之在京城读书时,在一次开展团组织活动中,脚被扭伤,回到家乡后近一年的治疗,形成骨质性强直,自体不康,一直没有安家,又成母亲的一块心病,“你的几个同学都有了家室,应该考虑了,你老大不小了”,不知母亲说了多少遍,一直没实现。母亲为此事曾发过皮气。那年,在铜厂举办金平县苗族“花山节”,吃饭后,前来参加节日庆典的几个苗族青年男女到我宿玩,母亲看到他们打打闹闹,又欢又喜的场面,火了,吓跑了他们,当时我不解其意,事后,母亲说:“幺儿,你不小了,应有个家了,娘老了,今后谁来照顾你,还有心思跟别人说笑……”,我疑视了母亲一眼,母亲真的老了,腰也不在挺直,走路蹒跚,眼睛失去了光泽,
母亲为我辛劳了一生,母亲的嘱托不能忘,不久,我就安了家,一年后,有了孩子,终于看到了母亲的微笑,从母亲含泪的笑容中,我领悟到,那是母亲开心的笑,自豪的笑,那笑,是母亲从心底涌现出来的甜蜜的笑。
母亲自幼为孤,衣食不全,无依无靠,苦难不言而喻,由于这种生活,造就了母亲钢强的意志和纯静的心灵。生活的艰难和坎坷,给母亲体质留下了很多病症,年迈的母亲,随着时间的推移,体质越来越差,母亲也常到我这里住住,但最多的还是来看病,那时我在办公室工作,事多忙碌,只托妻照管,很多时候还不在家吃饭,有时到子夜才回家,也很少陪陪母亲说话,自知母亲很生气。
每次送母亲去候车回老家,母亲总对儿有念不忘的亲情。母亲渐渐的离去,眼看母亲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我心都碎了,多想伴随母亲走过熟悉的路,母亲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一年又一年,秋风扫走了落叶,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不给一些时间去陪陪母亲,从此不知母亲的痛与乐。多想告诉母亲,我心里是多么的爱母亲。
最后一次回去看母亲,那是公元2000年12月26日,侄儿电话说母亲病危,回到家,母亲趟在床上一动不动,只用带泪而不太光泽的目光看着我和妻,嘴在抽动,但无法言语,我抱着母亲,用手擦了擦母亲的泪花,妻梳了梳母亲蓬乱的白发,母亲瘦了,脸黑了,只剩下一技骨架,眼看病入膏肓的母亲,惭愧、内疚涌上心头,泪水如雨点往外流。
凌晨(2000年12月27日)1时30分,母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顿时,我觉得天旋地转,家人号啕痛哭。我怨苍天不公,悔自己愚钝,怎不早归,照顾母亲,与她说说话,让她轻身上路!
母亲走了,走得那样匆忙,一句话未留。为了寄托我的哀思,逢年过节,买些她生前喜爱的烟、糖送给她。
我常年在外,很少与母亲相聚,陪她说说话。母亲刚生病时,对老兄说:“我走后把我葬在公路傍,才看幺他们乘上下,心里踏实……”,为了实现母亲的遗愿,母亲过世后,我们将母亲葬于五台坡。每次路过那里,心里总是想,母亲对我们的牵挂和惦念也许总留在母亲那头,诚然,我们对母亲的思念、遇悔和惭愧永远留在我这头。
2006年8月
本文已被编辑[冰凤凰]于2007-11-15 0:05:27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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