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披着晚霞,载着云,已经缓缓驶离这个沿海南方小城。弘依然木桩似的钉在站台上,眼睛朝着云飘去的方向。
她真的是一朵云吗?如果是云,她会飘走吗?如果是云,希望她是一朵什么样的云?此刻,弘的思绪乱如麻。
不知什么时候,站台上人渐渐多起来,先由二二三三个拖着扛着大大小小箱包的民工模样的人急匆匆走来,一会儿又形成一股人流在站台上移动。
弘的木桩开始松动,脚步随着人流向前挪着。
“同志,请你出示车票!”一位戴大盖帽穿制服模样的女人拦住了他。弘抬头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走到去西部的列车11号车厢口。他有点紧张,汗珠从额头上直滚下来,口唇感觉有点苦涩,只觉得北去的“铁长龙”瞬间缩短,一会儿长出二翼,飞了起来——
广阔的田野,金色与翠绿色交织在一起。不知是哪一位画家的春意图,竟然把白云染成暖色调的。弘行走在四月的田埂上,太阳无羞耻地敝开它满是光和热的胸怀。在暖风吹拂下,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将她的体香送入弘的鼻腔。他被花的香味所陶醉。他闭着眼,微微张口,逆风而立,他要把那天下最香最纯的香味吸吮到自己的胸腔,唯恐有丝毫遗漏。
面对列车员的盘问,弘不知所措。是天热的缘故,还是怎么的,弘的手掌也粘呼呼的。他下意识地在西服兜里掏着,掏出的竟是一张送客的站台票。“对不起,同志,我走错了!”弘红着脸转身去寻找旅客出口。
一阵微风吹来,弘冷爽多了,感到粘在胸背皮肤上的纯棉背心松驰了许多。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蓝天上多了一块移动着的白云。
“哦,白云,好哇!白色,清纯,白色、清纯。”弘想着想着终于找到了出口,来到了车站广场的公交车停靠站。他要坐116路公交车回家。
前面那辆正在上客的蓝白相间的车就是116路公交车了。不知怎么,弘反而转身朝火车站方向走了几步,又折回,象是什么东西掉了在寻找。等到弘距离116路公交车不到2米,车门“啪”的一声关闭,随之车轮前滚。
弘的思绪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他还停留在那个景象。他要感谢那朵云,感谢那朵白云。云的移动带来了风,带来的是暖洋洋的春风。没有云,空气就会凝固,就会变得窒息,就不会有春的气息,弘也就永远闻不到那田野上特有的花香。
弘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天上的那朵云,“嘟”的一声喇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位车站工作人员向他走来,示意他离开停车位,让刚进站的另一辆116路公交车靠站。
公交车开动了,弘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上。他无心去欣赏窗外的风光。窗外无非是下班时首尾相衔的车流和匆匆的行人;即便是色彩艳丽的商铺招牌和广告,或是南方特有的湖边小桥、垂柳,都勾不起弘的兴趣,与弘无关。
此时弘的目光不会停留在窗外任何一个点上。他此刻闻到了一点香味,噏了噏鼻,似乎是一种饭的香味吧,那是一种甜甜的软软的饭香——
暂住房里,云将盒饭包放在茶几上。弘打开包口,里面装着一只长方形铝饭盒,是蒸煮的白米饭;另一个盒子装着韭菜炒蛋、火腿肠之类的菜。
已经是一整天没吃米饭了,南方人一天不吃米饭的馋景是不可想象的。弘掰开一次性木筷子,插到米饭里,将米饭分割成几小块。在分割第一块米饭时,弘不动声色地将舌苔下泉水般涌出的唾液压向喉咙。弘挟起足有6公分见方的块饭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起来,象是三天三夜没吃东西,狼吞虎咽地吃着,全然不顾身边那位陌生的熟人了。
香喷喷的白米饭,嚼起来柔柔的滑滑的。弘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盒饭,他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
弘没想到车窗外飘进来的饭味又会勾起他二个月前的那次景象。别再想了。弘,你会误了下车了的,他这样告诫自己。
车在王家站停靠,弘下了车。时间已是晚上六点三刻,他觉得肚子空空的,想去超市买点菜回家煮,走了几步,又不想去了。
云,北飘而去,弘,总会感觉失落。
弘走上楼,打开防盗的房门,左脚刚迈进去,又退了回来,不敢进门。
弘吓了一跳,他惊奇地发现餐桌上摆放着3菜1汤,还有2碗冒着热气的满满的白米饭。那饭的香味是如此的鲜而纯,空气中还散发着放料酒后的鱼香味。
这是谁家呀?!一定是自己走错了门,弘退回门口,朝门楣上下左右看了看,又看了手中那串钥匙,确实是自家的房门,自家的钥匙呀。没买过菜怎么会有热菜热饭呢!或许是自己看花眼了。
“进来吧,弘,我已做好饭菜,等你来吃。”一个熟悉的磁性般的女声从房内传来,随之客厅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梳着长发,着蓝灰风衣的女子。
“啊!是你呀!你怎么回来了?”弘简直做梦也没想到,云会返回,弘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脸颊上滚下。他顾不得脱去满是尘土的皮鞋,冲进客厅,张开双臂去抱云。
在弘将要抱住云时,却不见云的身影,留下的只是回荡在整个厅室里的笑声:“我会回来的,傻蛋!这里就是我的家”。
-全文完-
▷ 进入金甲醉灯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