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抹夕阳在身后猝然失色。城市的夜晚迷失在不知所云的喧器里,暗自伤感。
我常以一种紧张的姿势拥抱夜晚,许多年了,一直如此。
是这样的一个夜晚。秋风浅唱。挑灯翻书,与李商隐不期而遇。这位生途多舛·命运蹇带的乱世俊杰,迈着失意的舞步,在大唐的书卷里袅袅如烟,诗人有诗云;秋阴不散霜飞晚,留的残荷听雨声。想像那也是个夜晚,凄风冷雨中,遥想故人,牵犬东门而不得,于是喟叹世运的衰贫和身世的飘零,把心灵的创伤·生活的磨难和痛苦的经历。泼在纸上,那是怎么一幅哀感顽艳的心灵图画!
而千年后的这个晚上,我枯坐窗前,听天簌万叠,感于诗人的幽咽,念及彼时的奔走,竟也有几许相似。诗人又诗云;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笼在这惘然里,像致命的飞翔,越坠越深。思绪是涨满了风的帆,急速向岁月的深处驶去,那一刻,我想起了母亲。那年夏天,我执意要远走他乡。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搅得我焦头烂额,我不是歌者,我只想做一个流浪者。针刺破了母亲的手,线密密地缝在被上,就像小时候。她想以这样的方式拴住儿子吗?母亲送我到车站,临别,她突然捂着肚子弯下身,两行泪,在炽热的阳光下令人眩目,时间在那一刻静止,我仿佛能听到母亲心跳的声音。
火车把我运到一座江南小城。而我无意欣赏“细雨湿衣,闲花落地”的美景,常被母亲的泪水淹没在梦里,那场景让我久难释怀。我朋友借我一本艾辛格的小说,我翻来覆去只读《傻瓜吉姆佩尔》那一篇,在飞烟云渡,满纸粲然中麻醉自己。艾辛格的人物永远逃脱不了流浪花的宿命,刹那间,我似乎也成了他毛下的人物,为了一个虚妄的目标,自我放逐。
我的生活像一团麻,欲理乱。白天,我像风一般,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上,为口腹之欲;而夜晚,抖落一身的疲倦,像鱼一样隐身于自造的海洋,却找不到回头的岩。也是在那段时间,我悟得,白天是物质的,而夜晚才属于精神。只可惜,我的夜晚暗淡无光,一如精神上的先天不足。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的心还在故乡。我是母亲的那枚针,无论走到哪里,线头都紧紧握在母亲手中。此后,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的漂泊,让我心身俱惫,在无休止的劳顿和苦闷里,当初的决然天始松动。某个夜晚,乡愁像子弹穿过胸膛,痛楚让我如此清醒,仿佛看见回家的路,平坦而温馨,那山,那树,那人,亲要么得令人泫然欲泣。
……由东向西,江南在我的身后迅速褪色,一段往事,随我融化。
暮色里,走进家门,看见母亲,是一片冬日的暖阳,顷刻将我融化。
今夜,风从不同的方向吹进闾里巷间。当黑暗温过床沿,当孤独侵上枕边,是谁的牵挂让你怦然心动?
————那个人,一定是母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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