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仁和交管站工作的几年里,我一有空就喜欢到斜对面的仁和刻字社去找老陈玩。老陈,全名叫陈士豪,原界牌镇林庄村人(2007年界牌镇并入仁和镇)。老陈一生从事写字刻章工作,没有发财,也没有犯错误,算当地小有名气的人物。
我刚到交管站工作的时候,并没有在意老陈的刻字社,也没有在意老陈这个人。后来,听许多人在议论老陈,说他嗜酒,说他写字古怪,说他衣着邋遢。还有人看见他在上厕所时,见地上有一张丢弃的报纸,他看到上面刊登的一幅书法不错,便拾起来揣到了怀里,全然不顾这张报纸脏不脏。这些议论,让我对他这个人产生了兴趣。我在老站长夏文彬的带领下,走进了仁和刻字社,见到了低矮破旧的三间瓦房立在路边,门口是荒草,一条碎石路引领着我们进入社内,大门上贴着一整张红纸,红纸上写满了各种字体大大小小的毛笔字,与其说是对联,不如说是他的书法创作园地。细看,内容多是他对书法的见解和为人处世的态度。四周的墙上挂满了他创作的书法条幅和大篇幅绘画,屋顶用白色的包装带织成了一个网状的平顶。有些带子已经脱落垂挂了下来。老陈就站在屋西边的柜台后面,当时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刻一枚某企业的公章。老站长大声地向他介绍我,他急忙丢下手中的活计,走出玻璃柜台,将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搓了又搓之后,主动要与我握手,我被动地握了两下,就急忙将手缩了回来。因为我发现,尽管他将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搓了又搓,但我还是觉得那双手不是很干净。他的手上除了满是老茧,还有残留的墨汁痕迹和点滴的红色印油。
但时间不长,我就喜欢上了老陈,一有空,就溜到老陈的刻字社玩,害得当初领我去的老站长,有事还要亲自到刻字社来叫我。我觉得老陈不起眼的外貌和随便的衣着背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引着我。我喜欢站着欣赏他挂在墙壁上的字画,也喜欢静静地看他写字或刻章。老陈一高兴,就放下手中的活计,给我讲解。我拿起他那特别加长的毛笔,像他一样在有灰尘的水泥地上蘸着牙缸里的清水,蹲在地上写字。他笑着看,有时忍不住拿过我手中的毛笔,演示给我看,给我讲他的书法见解。他说自己从小热爱书法,放鸭的时候,用放鸭的竹竿在稻田里练字,自称界牌鸭农。他能一笔拖出个栩栩如生的喜鹊来,于是,他写的招牌、车门和春联上都会有一二字的点或撇由一只代替。有人说神奇,有人说买弄,也有人说画蛇添足。空暇时候,老陈经常是面前一碟花生米,旁边一壶白酒,手中一枝毛笔,屁股下一张矮矮的小凳,且写且饮,自娱自乐。他有无酒不成书法的观点,他把写字比喻成日常生活一样。他说,写字就像人穿衣服,要两肩放平,不要缩头缩颈,要象英姿飒爽的军人一样,挺胸收腹才有精神。他说已经写出了书法一百讲,可连我都没有耐心看,写它又有什么用呢?他说,有几回,老婆子要将它当废纸烧掉,但他舍不得,因为其中凝聚了他很多的心血和一辈子的心得体会。有时,我也应老陈的要求,给他写一些对联、古诗词、散文之类的东西,其中有一篇还刊登在了滁州日报副刊上。他把我给他的东西当宝贝一样收藏着,他说自己文化少,领悟不深,还捧给一些乡村的老文人看,直夸我写的不错。上个星期天,我的孩子跟他外公到仁和刻字社拿单位公章。回来后,孩子告诉我说:“仁和刻字社的那个老爷爷说你一肚子文学,一肚子货。爸爸,一肚子货是什么意思呀?”我抚摩着孩子的小脑袋,大笑不止。
老陈已经七十多岁了,他很早就到仁和集镇租赁门面写字刻章了,但刻了一辈子也没有买的起门面房子。好在以前跟他学手艺的儿子,脑袋灵活,决然转行,到外面做漆匠赚了钱,终于在集镇上买下了一套带一个门面的房子。于是,他就从租赁的旧瓦房里搬了出来,在新房的门面上依旧挂上了仁和刻字社的招牌,依旧一边饮酒写字,一边固执地守着写字刻章,这个受到现代高科技冲击,已经不景气的行业,还守着那永远也得不到人赏识,得不到出版机会的鸭农书法一百讲。
11/13/20072:21:51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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