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是万物的精灵,自然的娇子。
从小喜欢下雨,是因为瓢泼的大雨,可以冲刷洗涤大地万物的尘埃污垢,还一个清新鲜活的世界在我的面前;绵绵的细雨,可以拂去滚滚红尘中我的周身的浮躁,使我忘掉世间的一切烦恼;茫茫的雨雾,更像穿越时空的飞船,乘载着我童年、少年、青年雨中的故事。
雨中的故事有“灯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的伤感;也有“苔色满墙寻故地,雨声一夜忆春田” 的思念;有“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的闲适;更有“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偏舟”的超然。
(二)
眼下时近六月,天地干躁的一把火就可以点着。电视里播放着南方各地的雨情,便十分的羡慕,想雨盼雨的心情就像等待久别的情人。躁热的身心和干渴的大地都需要雨露滋润了。
这天,从沙湖驱车赶往回家的路上,忽然觉得车窗上噼啪的落起了雨点。急忙停下车子,站在隆湖开发区的田野中,长长的呼吸一口带有泥土气息的空气,如同儿时站在家乡的麦田中。
家乡关中平原三夏大忙“龙口夺食” 这几日刚刚接近尾声。风调雨顺时,从六月初陆续开镰。金色滚滚的麦浪在艳阳下能够听见噼啪熟透的响声。寻着麦熟的香味,甘肃、固原等地的麦客便成群结对、打着行李、腰挎镰刀创荡关中。十天半月之内,整个秦川大地如火如荼,处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开镰的庄稼地头,摆放着各种盛茶的水壶和水桶,旁边的饭筐里盛满了雪白的馒头和飘香的肉、莱。麦客们弯着虎背熊腰挥汗如雨,从背后望去,一排排忽上忽下的黑黝发亮的脊背,镶嵌在黄灿灿的麦浪中。男人、女人在后面打捆、拉运,忙碌的场面构成了一幅浑然天成的田园风景画。
收割者偶一抬头,看见北边天空翻滚着黑色的云朵,手中的镰刀便挥舞的更欢了。等到麦子拉到场里,打碾入仓之后,老少爷儿们这才悠闲自得的蹲在田间地头或房前屋后,心里踏实的像家里装的满满的麦子屯。
这时侯,有人会时不时用汗水浸黄的草帽遮着阳光,焦急的朝北边天空眺望着。远方传来“轰隆、轰隆” 的打雷声,乌黑浓重的云层汹涌翻滚着,己经越过了乾陵这个分水岭。一瞬间,天愈低了,地更暗了,风更狂了。黑云压境,就象关羽、张飞领着千军万马扑杀而来。村野的槐树、柳树在狂风中发出龙呤虎啸的声响。
“下呀!快下呀!”在农人粗犷豪边的叫喊声中,老天爷遥相呼应,硕大的雨点强劲、夸张地拍打在很长时间缺乏雨露滋润的黄土地上。一时间烟尘雨雾弥漫村野,迅猛的雨水冲刷掉了盛夏的浮躁与农人的疲劳。
这真是“座看黑云衔猛雨,喷洒前山此独睛。忽惊云雨在头上,却是前山晚照明。”看来,不管人世间如何发展变迁,唐朝诗人崔道融描写的雨景和现代村野的雨景没有多大区别吧。自然的猛雨总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倾泄着,那样的潇洒自如、那样的霸气十足。
“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全无叶底花。”等雨住了,风停了,天开云朗,便又到了斜阳时分。今晚上,乡亲们可以做个好梦了。那梦里充满了秋天玉米、高梁、野草等等植物的浓浓的绿色。
(三)
这样的雨景在我的梦中不知翻腾了多少次。而现在的我正实实在在的在我的第二故乡――曾经号称“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 的大武口(也叫大风口),经历着这样的美妙的雨景。
好痛快呀!我禁不住了。我要去我们城市的“名片”星海湖看看,看那湖里的水位涨高了没有?我要去贺兰山下人工栽植的森林公园看看,看那雨中的树木陶醉、吮吸的憨态。我还要去古老的的武当庙看看,在雨中寻找佛的影子。
我驾上汽车,在雨中的星海湖大道上忘情地奔驰着。
雨雾锁住了浩淼的星海湖面。我落汤鸡似的站在“龙腾星海” 广场,任凭清凉的夏雨润遍我的全身。陪伴我的八尊历任市领导的大理石雕像,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南方。顺着他们的目光向前延伸,跨过公路、桥梁,十几尊古代的杰出人物雕像旁边的湖边上,正在修建着星海湖博物馆。晴天热闹的工地,如今只有高耸的吊车,混凝土的间架经受着风雨的吹打。附近简易的工棚里隐隐约约传来笛子的声音。这声音将我带回到少年时代劳动过的家乡羊毛湾水库。
那时侯我还在高中上学。署假的时侯,我们村十个同龄的学生,不自量力的找到生产队长,要求和父亲一起去兴修水库。队长摇着头上下打量着我们,扔下了一句“找你爸去”, 就头也不回的杨长而去。家长们许是想锻炼一下我们这些后生,就找到队长,以一天只记五分工的半个劳力的报酬,允许我们去水库工地劳动。“少年不知愁滋味”。 工地上,我们与大人们一起挖泥沙、递砖石 ,啃馒头、喝白水,饱尝了劳动的艰辛。两天以后,我们在窑洞里浑身疼的散了架似的爬不起来的时侯,多么盼望有一场持续的大雨倾盆而下,让我们休息一下。
夜晚,迷迷糊糊之中,忽然听见洞外传来“刷刷刷刷” 的声音。我一轱碌爬起来冲向洞口。“快起来,下雨了! ” 小伙伴们看见夜幕下雨落水库的景像,一个个鹞子翻身冲向洞外。一阵“仰天长啸”之后,我们跑进洞里点起了马灯,在地铺上吹笛子、拉二胡、吼秦腔忘情跳跃恣意狂欢。这时侯,一个黑影堵在了洞口,队长的脸色和天上的乌云一样,我们的庆祝晚会嘎然而止,但盼雨、喜雨的心情仍然十分亢奋。后来才知道,虽然天上下着大雨,但耽误的工程晴天却要加班补上。第二天下午风雨终于停止了,我们的劳动强度也加重了。太阳更加地焦灼烤人,队长得意的眼神比太阳更毒。一个多星期之后,我们临阵溃逃。从此也刻骨铭心的感受到了父辈们在繁重的农活之余当劳工的艰苦。
唉,时间过的多快呀,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雨,还是那样的雨,但落在了不同世纪、不同地域、不同年龄的我的身上。
转过身,公路对面是雨中的“康桥”。 这“康挢” 和不远处的“爱民桥” , 将被星海湖大道一分为二的星海湖连成一体。通过“康桥” 可以抵达“奇石山” 上。给这座桥起名的 这个人,肯定是特别喜欢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这首诗的:“轻轻地我走了,正如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多么美妙的意境呀!
“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雨中的星海湖有的是游船而不是鱼船,码头边上“野渡无人舟自横”, 没有了晴日一家老小、一对对情人水中冲浪、湖畔私语的景致。记得那年携妻儿游览周庄,古城虽然被夏雨笼罩着,但我们却打着雨伞,座在小船上观看船工一来一回的搅动木橹,小小的鱼船在窄窄的河道中缓缓穿行,拱形的桥孔一个接一个从头顶掠过。贞丰桥、富安桥,双桥.....通过一座桥有一座桥的风景,人在景中,景在人中。多少年来对周庄水乡十分的迷恋,而现在的我所在的城市,己经有了这样的去处而对周庄逐渐的淡漠了。美中不足的是星海湖的游船确实少了一点周庄小船的文化底蕴。
站在奇石山上向南眺望,这里有一处“星海人家”, 雨中的星海人家就象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园。沿着曲折的木桥进到星海人家,右侧是星海湖宽阔的水域,白鹭在雨中的水面上翱翔,野鸭成群结对在雨中觅食、戏水。远处现代化的城市的楼宇在水的尽头,像海市蜃楼。曲径通幽,来到脚踏的水车上试一试身手,雨水淋湿全身,脚下的湖水通过水漏提升在湖边的小渠中,顺着小渠流水,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水车。这种水车我在兰州和中卫沙坡头见过,它是西北古老黄河的象征。再往前走,通过一个小型的拱桥,来到星海人家的餐厅。心情高兴,便在这空中的餐厅潇洒地当了一回阔佬。在三面可以眺望雨中星海湖景色的餐厅里,品尝着美酒、野味,真是人生特定环境下最幸福的事体了。
我醉了!生活在现在的山水园林城市是我前世的造化。我醉了,因为在雨中,在星海湖的中央,在以水为主体美景中,我此刻的心情那怕是搜尽所有的美丽的语言都无法形容了。
雨越来越大,天上的乌云匀称的高深莫测,我估计这雨还要继续的下着,便开上车子,顺着星海人家东侧蜿蜒的小路,向星海湖南域进发。
(四)
星海湖南域,原本是此起彼伏的大沙漠。附近曾是军分区偌大的靶场,可想而知这里过去是多么的荒凉。这几年,解放军兰州军区某部工兵部队,将这里开挖成无际的湖面。湖的北面被工兵部队依沙丘的原状整成了丘陵和平地,后来绿化队在丘陵上面施展本领,种成了各种草坪。雨中,置身绿色草坪之中,你好象来到了广袤无际的草原。踏在大理石板铺就的小路上,生怕踩伤了雨中的小草。四周一片寂静,唯有“刷刷”的雨声,草坪中几十平米人为的很稀疏的栽一棵松树或柳树,这些小树象巡逻在草坪中的哨兵。偶而还能看见一片高耸的白杨林。
我记得,就是在这块地盘上,我们这些曾经的军人,曾经经历过多少次风雨的考验呀!
那是怎样的情景呀?有一年预备役工兵部队军事演习。那时我是教练员,也是裁判员。战士们训练的一个多月里只有狂风沙暴,好想有一场痛快的大雨倾盆浇下呀。可是天上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沙漠腹地就象一个大火盆。部队首长说,就是要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训练战士钢铁的意志和过硬的军事本领。
好吧,豁出去了,训就训吧。咬牙熬到了表演的这天,早晨起来布置会场,天忽然有点晕黄。演习开始了,沙暴也开始了。主[xi]台和周围的标语、彩旗被大凤掀的七零八落,一阵紧似一阵的狂风与战士相互撕扯着标语和旗帜。肆虐的狂风下,首长稳如泰山的座在观礼台上。首长身经百战,他可能本身就不喜欢花花架子。演习在暴风沙中接近实战,战术、射击、工程车通过雷区、化学感染区。等到工兵进行低水桥架设课目时,风忽然小了,暴雨如注。坑是提前挖好的,不一会,巨大的沙坑注满了雨水。我们犯难了,平时训练都是干坑作业,这倒好,老天故意为难我们,只有雨中作业了。
口令就是命令,一声“开始作业!”战士们“扑通、扑通” 地 跳进了水坑,平时就很沉重的大方木,这时更是可想而知了。身临其境,这是一场人与天,与大水坑的决战。后面的军用车辆等着通过,如果不按时搭成桥梁,战士的身体就要代替方木。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暴雨越下越大,架桥的场面更加热烈。人、木材、大坑成了一种颜色。
“车辆通行!”随着一声令下,汽车轰鸣着通过桥梁。两旁站立的战士汗水和泥水被雨水冲刷干净了。一场艰苦的战斗结束了,十几个战士脸上露出的胜利的笑容被暴雨淹没了。可是他们的成绩却载入了工兵团的团史中。
(五)
大雨还在执着的下着。正和了我这爱雨的执拗性格。我真感激你呀,老天。几十年了,你这几天倾泄的雨水,好象是这个城市有气象记录以来的第一次吧!是不是因为星海湖和森林公园的建成,正遵循了你的自然的法则,才得到了你的特别的青睐。可你知道不知道,为了在贺兰山下沙石滩上栽种树木,许多的无名英雄吃尽了多少苦头,流尽了多少血汗呀!不信,风雨可以做证。
那时侯,我还在部队。我们每人分了五个树坑。一个树坑要求一米见方,挖成后还要背些黄土填在里面。面对沙石混合的树坑,真是有劲也使不上。这天下午阴云密布,贺兰山下黑压压地散布着全市各个单位的工作人员。下午四点多风沙骤起,紧接着下起了大雨。那时侯,因为常年降雨很少,几乎所有人家都没有预备雨具的习惯。特别是对突来的雨情更不存在害怕的心里。雨下着,我们手中的铁锹也没停着。我记得我挖的这个坑开始是按一米见方开挖的,可是挖到五十公分的时侯,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鹅卵石,战友们见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就来了四五个人过来帮忙。在雨中,面对这块不合时宜的顽石,我们五六个人军官整整挖了四个钟头,树坑从一米见方挖成了一个两平方米的大坑。我们部队开挖的这块树林最后被政府命名为“双拥林”, 这个坑里最后栽了一棵最大的松树,那块石头现在还在树的旁边。现在我在雨中就站在这块大石的上面。因为我曾经征服了它,它是我们为森林公园做过贡献的有力见证。
森林公园在雨中更显得郁郁葱葱。穿过公园蜿蜒的小路,来到了武当山下。武当庙旁的韭菜沟暴发着洪水。为了美化武当庙景区,这一段泄洪沟被人工改造成梯次的模样。汹涌地洪水在这里变换了姿态,在雨中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淌过水沟,我上到武当山上的巨大的“佛” 字下面。
佛是什么?佛是一种境界,佛是爱和善的化身。对人的爱可以得到爱的回报。对自然的爱,可以得到雨的爱抚。俯瞰武当庙、森林公园、大武口市区,如果不是背后雨中更显黝黑险俊的贺兰山,你能想到你不是身处江南么!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回到家中,颂读唐朝诗人王维《山居秋暝》这首诗,回想山水园林城市这些雨中、雨后的美丽景色,忽然与古人心灵上有了某种沟通与契合。如今自已己经人到中年,回归自然、寄情山水的心态却与日俱增了!可爱的大武口给了我逍遥游玩、驰骋想象的巨大空间。
雨呀!我爱你这万物的精灵、你这自然的娇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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