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后阳台，推开窗户，一束阳光浓浓的射来，舒服极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眼和雍肿的脸，伸了个懒腰，然后拿了一本书坐下看。太阳就从我的正面射下来，我低着头看书，阳光先晒到我的头顶，再到额头、鼻尖和下鄂，最后到我的胸部，只一会全身迅速热起来。

我在窗台上放了一盆兰花，阳光从上穿透兰花，兰影落到书上。从下向上看兰花的叶子油光透亮，光斑闪闪，叶脉清晰可见，像逆光下孩子耳朵上的毛细血管。一个蜜蜂飞来落在兰草上，转了一圈又飞走了。

书上的兰影象鸡走雪地的爪痕，又似一丛丛竹叶，微风吹过，兰叶隐隐颤抖，书影也随之晃动。此时的我，心在书中，眼在兰影。

抬眼瞅瞅兰，再看看自己，满屋子就我俩。兰静静地盯着我，我柔情地望着兰，我想和兰说说话，可说什么呢？我们都这样沉默着。

突然想为兰草拍一张照片，举起相机，觉得没有生机，给兰喷了几口水，兰叶上顿时辍满水珠，在阳光反射下，晶莹剔透，象钻石一样发出美丽的光。我迅速按下快门，留下兰最珍贵的倩影。

这时，一只小鸟停在我窗前的电话线上，那鸟小的可怜，核桃大小，黑老门黑鼻梁黑嘴头，一左一右两个大白脸，一身灰羽毛，醒目的脸面活像京剧脸谱，叽叽地叫着，它也许没看到我，也许把我当朋友了，叫的那样自由那样欢快，如入无人境地。我正看得出神，那小鸟一跳落到了兰花盆上，离我两三尺远，我怕惊吓到它，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我不想让它飞走，想让它多陪陪我，陪我渡过这个寂寞的下午。

小鸟的两翅呼闪呼闪跳荡，鸟影子刚好落到我的手上，我下意识用手一攥，结果，被它发现了，簌地飞走了。

我敢忙起身看花盆，发现它给我的兰花盆里拉下米粒大小的一点黑白分明的粪便，那粪便还冒着一丝热气呢。

遗憾没能拍下那绝妙的一瞬，就拿来纸笔画兰草与小鸟，顺着兰叶在纸上的影迹勾描，笔随影动，影随心移，把兰草画得斑驳陆离，似像非像。人常说画虎画皮难画心，何况我画的是兰影。

那么兰的心到那里去了呢？是随鸟儿飞走了吗？

我感到鸟儿是快乐的、自由的，飞向了属于它自己的天空，而兰却痛苦着、郁闷着，生活在属于我的花盆里。

“世间盆盎空栽植，唯有青山是我家。画入悬崖孤绝处，兰花竹叶两相遮。”这就是兰的志趣啊。

兰的家不在这儿，兰的家在故乡的的深山里，是去年我回家把它挖来栽在我的花盆里的，家乡的兰，格外亲切，我对它更是格外地照顾，只要我在家，一有空就给它松土、浇水，把它搬到有阳光的地方晒太阳，晚上睡觉把它放到我的床头，在城里，兰是我唯一的亲人。可不知为什么，兰似乎活得并不愉快，去年在深山里看到它的时候，开得那么灿烂，而今年却没有开花。

花是兰的笑，那么露就是兰的泪了。

我也跟着伤心起来，二十多年了，在这个小城里，有了房子，有了老婆，有了孩子，也算有了家，但就是没有根。

整天忙于奋斗还是不快乐，日日不停追求依然不充实。现在想来，我就像是自己把自己栽在盆里的一株兰花。奋斗的是自己不想奋斗的，追求的是自己不想追求的。

所以，我的笑里含着泪。我的自由上了锁。

我明白了兰的忧郁，懂得了鸟儿的快乐。

我要做一只自由的鸟，让自己的心灵回归自然，我要做一株有根的兰，把根扎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我拿起笔记下了这些文字，并决定明天就送兰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