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踏上了返往x城的火车。

这是一辆加各达奇开往北京的火车，时值冬日，正赶上下雪，外面北风呼啸，正应了一句话叫：吹面不含杨柳风。下车的人们连忙裹紧大衣，上车的人们嘘嘘唏唏，急切地寻找着座位，整个车厢被这一团上来的冷气流冲得马上降了温。小张来到车厢，看到有一个空位，急忙坐下来，放兜、脱大衣，忙乎了一阵子才稳定下来，才开始注意到自己的左邻右舍。

坐在小张右面的是一位姑娘，看样子是从农村来的，二十岁上下，梳着两条麻花辫子，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由于长年在乡下劳动，双腮通红，脸上施一些脂粉，红、白、黑分明，似乎要努力掩盖自己不太娴熟的化妆技巧，可偏偏弄巧成拙，通红的嘴唇好像刚刚啃了一块豆腐卤，嘴外的脸颊象挂了一层白霜，眉毛更是让人忍俊不禁，黑黑的浓浓的乍看上去像两条游动的黑龙，姑娘有些胆怯、羞涩，目光瞅着地上，两手指交叉揉搓着，一动不动等着火车的启动。

坐在小张左侧的是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而男子对面的也是一位姑娘，由于对面座位没人坐，姑娘便横躺在座位上面睡觉。

过了一会儿，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来到这里，她碰了碰姑娘：“这里有人吗？”

姑娘本是躺着很舒服，乍然被人打扰，很不悦，狠狠地说：“有人。”头也不抬的接着睡。中年妇女看了看四周，再无空闲座位，只好又推了推姑娘：“姑娘，我坐一会儿，等你的人来了，我再还给他。”

姑娘正要发火，那男青年拍了拍她，说：“宝贝儿，起来，坐起来啊，给人家让一让。”看来是一对情侣。女孩不满的瞪了男友一眼，极不情愿的坐了起来，叫中年妇女坐下了。

姑娘一坐起来才展示了她全部的魅力，好漂亮的一张脸：白里透红的脸蛋好像乳白色塑料瓶里泛着的烛光，细细的眉毛好像两条天然滑过的细流，目似秋水，唇若涂朱，那一喜、一嗔、一颦、一怒都牵人心发，小巧的骨架玲珑剔透，浓浓的乌发便捷的披在肩上，长长的睫毛睡意朦胧，忽闪忽闪，云卷云舒，细长的手指如削葱，洁白的牙齿似皓月，再配上淡青色的随体小毛衫，贴身的浅色牛仔裤，一站起来显出来的高挑身材，真是让人眼光难以停留在他处，周围人的目光刷刷的设想她。

姑娘满不在乎，好像已经习惯了人们的眼光，坐起来嗲声嗲气的说：“哥哥，我要喝牛奶。”

男孩“啪”的把牛奶打开，插上吸管，递给女孩，女孩吸了两口，趴在桌子上。

“宝贝儿，睡得怎么样？来，把腿伸过来，免得累。”男孩的脸凑了过去。

二人的距离只有一厘米，四目交织，全不在乎观众有多少，小张假装翻弄着书，身边的乡下姑娘的头也不敢抬，中年妇女则把目光调到了窗外。

“睡得不好，都怨你装雷锋，罚你。”

“好，罚我，亲一口。”

女孩也大大方方的把嘴一噘，二人“啪”“啪”的亲了两下。

“到家做什么呀？”女孩问。

“先洗个藻，然后吃饭怎么样？”

“好哦好哦，我要吃肯德鸡。”

“我们自己做点儿，免得下楼了，不累吗？”

“不嘛不嘛，我要吃肯德鸡，你带我去吃肯德鸡。”女孩儿撒娇的摇着男孩的手。

“好，好，乖乖，那就去吃肯德鸡。”

“嘻嘻”，女孩子开心的笑了，“那就这样子说好喽，不许变卦！”

男孩捧起女孩的脸，含糊的答“好”。

二人大大方方，倒是叫中年妇女、乡下姑娘和小张觉得像做了贼一般不敢抬头。

二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亲一会儿，说一会儿，再亲一会儿，说一会儿。不一会儿，一站过去了，又迎来了新一起旅客，迎来了新一阵冷风。

当火车再次启动的时候，像每一站一样，新上车的旅馆都要寻找着座位。这时一位体态有些臃肿的老太太蹒跚的踱到中年妇女的右边座位上坐了下来。很显然，那条凳子如果坐那位漂亮姑娘那样的人可以坐四个，但是坐这位老太太这样的人，三个人就显得有点挤了。

中年妇女为了让老太太舒服一点，就起身向年轻姑娘的一边挪了一挪。

“干什么干什么？欺负人呀！”漂亮姑娘马上晴转多云，丢了中年妇女一个白眼。

“不是不是”，中年妇女讨好似的还给女孩一个微笑，“你看这位老奶奶，地方小了不舒服。”

“噢，她不舒服就欺负我呀？”女孩不依不饶。

“不是欺负你，你看你挺瘦的就占小一点儿的地方，老太太挺胖就给她大点儿地方，照顾照顾你也不搭啥。”

“凭什么呀！瘦就不应该坐一个完整的座位了？我也买了一张整票呢！充什么好人？上一站要不是我给你让点位置，你还不定有没有座位呢？真是得寸进尺，好人倒是都让你当了。”呵，理倒全成了她的了，敢情上一站她不给挪地方是理所当然本应该的事，中年妇女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奶奶身子向外悬了一些，拉了拉中年妇女：“来，你往外一点儿，别吵，出门不容易，也别挤着人家姑娘，现在的孩子都挺娇气的。”中年妇女恨恨的往外闪了闪。

年轻姑娘撇了撇嘴，去拉情哥哥的手，那男青年倒是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时那位乡下姑娘——一直低着头数手指头的那位姑娘，忽然轻轻的拉了拉中年妇女，口气温柔的说：“姨，您坐我这儿。”

中年妇女不解的看着她：“姑娘，你——”

姑娘腼腆的笑笑：“我要下车了。”

中年妇女坐了过去，坐在小张的右面。

姑娘又去扶老太太，柔声说：“老奶奶，您往里坐，这种姿势，会把腰累酸的，我要下车了。”

轻柔的声音像水，像流畅的钢琴曲，却重若千金，又仿佛是带磁的铁，吸引了每一道目光，并使那目光流露出赞许、欣赏、钦佩与尊敬，年轻姑娘那粉嫩的腮仿佛怒放的桃花，更红了。把老太太安顿好以后，姑娘提起包，走了。

车内恢复了安静，小张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眼前反复的闪着两张姑娘的脸，他甚至想起了一句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他想，应该是“穷人的孩子早懂事”，这可能就是环境的教育，现代家庭的教育，未来社会发展的某条支链的产物。

“x城车站到了，请旅客将随身携带的物品拿好。”不知过了几站，车上的广播响了，小张惊醒，急忙提着包走向车门。

在下车的一刹那儿，他看到了那个让座的乡下姑娘在下一节车厢站着！

那黑白分明的脸透着幼稚与可爱，仿佛脸上霎霎的白霜也不明显了，游龙似的眉毛呈现了一股别有的执拗与个性。

姑娘也看到了小张，笑了笑，小张挥了挥手，二人心照不暄的点点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