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花雨芳菲天。
又是个星期日。雨。
肖华健窗前听着淅淅沥沥的雨,他向蒙着层雾气的玻璃比划着。沙发里织毛衣新婚三月的妻下意识抬眼他,放下毛衣走向前很温柔地伏偎他肩。他猛然地颤了下身,像是被什么锐物突然刺着双肩痛得厉害。她惊讶地询问同时看见玻璃上的字——雨燕。旁边还着只腾空展翅的燕。
“健,你在写什么?”
他慌抹去,回头不自然地笑:“没什么,因为看见雨就想到了燕子,春天来了,英,你看窗外那排柳,萌新芽了。”
他妻笑笑,认真地看了几眼新柳没说什么,他们彼此沉默着望着窗外,雨在窗前斜斜挂挂,树枝轻轻地摇摆,一地落叶……“英,”他无意叫声妻,妻望他嗯声:“什么?”
他张张嘴不知说什么,便笑下摇摇头:“我想说你像这雨景样美。”
她娇羞地,却是溢满幸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口不择言地说起待会回家看望父母需准备些什么后重回到沙发里织毛衣。他木然地注视她织毛衣的神情,心理竟升起无限凄凉与寂寞感。(尽管她待他是如此温存体贴)若大的房间塞满现代化家具,他曾为这些很是兴奋和自豪了一阵。而今天?他仿佛见它们在嘲笑他。……他妻的影朦朦胧胧却是另一个女子,她的坐姿是他认为最娴雅最悠美的。她埋头捧书……他忍不住喊他心底久喊而久不能喊出声的那个字“燕”。他妻抬头向他脉脉一笑,那笑好看极了。他第一次见她也是这么笑的,他在极度自卑里接受了这个笑,以后这个笑也似乎给他心灵带来了一些抚慰……然而,今天,此时此刻,这笑却是如此陌生,如此生涩。他拼命甩头揉眼,想证明她是意梦虚幻里的“燕”……但是,事实……
他颓然地转向窗,又不自然比划,依然是雨燕。当他意识到上面是什么又慌涂去了,偷眼妻。她温柔娴淑,烹饪蒸调裁剪……一切家庭主妇通晓的活她做得都极好,她非常能干,对他也是百依百顺……但是,三个月的新婚生活,他是怎么样的落寞惆怅?每天下班回到家面对厨房忙碌的妻,那心无以适从……谁知道他是在苦涩里活过这许多日子?谁不知道他好艳福娶了一个漂亮通情达理的妻子?谁知道在人们赞美声中,在婚礼的爆竹中有个结着哀怨的女子彳亍在这编爆声、欢笑声外,冷漠凄清又惆怅……当他拿着喜糖向她,她低着眉睫说着祝语,她的语音温甜又冷傲,他就像被电触……他的喜糖从他手上撒下了一地。她旋身飞跑了,……仿佛是哭了……他的确听见她泪的滴哒声。他们常见面(当然,他们在一个单位)他常远远注视她静默地捧书。她总在一种神圣,他的叹息她知道吗?她的笑总是像梦,梦里浮起的轻雾……他深视着自己的妻不敢再想下去,他很想坐下来,很想找点活干,又很恨很恨他面前这个女人,她手中针织给他万千的怒火,很想把她的针织甚至于她这个人一起掷向窗外,可又立刻为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拼然心跳。他妻此时又抬眼给他一个温情,他不由痉挛地抽畜,嘴角掠过一个僵硬机械而勉强的笑。他实在是想哭的啊,可谁理解他?双亲对他的第一次诉苦所得到的回答:“傻孩子,生活嘛就是这么回事,柴米油盐酱醋,英为你操持着这些,你说你还能要求她什么?”
“是啊,我还能要求她什么?我且凭什么要求她?我且又比她好到哪里去?一张文凭,一张工程师证,几个技术开发奖,新近提拔做了一个小副科长……然后我还有什么?”他仰眼天花板是丝苦笑:“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他莫名地想起一月前在她——雨燕办公桌上无意瞥见她没收起的稿笺,稿笺上横横竖竖写满这两句词和一个健字,他心便立刻慌乱起来,心好似要从腔子里跳蹦出来,他想到他大婚日,他拿喜糖她的失态,想到她旋身在烟花爆竹声外……一种莫名的感伤,一种无以适从的心事……
“雨燕,雨燕。”他无限痛苦地转身迎对窗外,窗外正有只燕翻空弄翅,柔弱的翅膀搏击着风雨,尽管那气势远不如雄鹰而谁又能说她不具有雄鹰的英姿和勇毅与高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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