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采风在矿山深处（纪实散文）

淅淅沥沥的春雨，像母亲温柔的纤手，抚洗着落满煤尘的贺兰山的群峰与沟壑。公安“伊维克”喘着粗气，满载着刚从六盘山采风归来的民警，在通往白芨沟煤矿的蜿蜒险峻的山路上爬行着。公路左边深沟里浑浊的、携带着泥沙与煤渣的洪水，野马似的向山下奔去；右侧触手可摸、狰狞可怖的石山不时有石块滚落；一辆接一辆满载“乌金”的卡车小心谨慎地驶往山下，将太西煤源源不断地送往四面八方。

我沉默着隔着雨水拍打的车窗，审视着窗外一座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山恋。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同在宁夏境内的两座名山外在的形象却是各呈千秋。六盘山生态园蓊郁靓丽，百鸟争鸣，就象披红挂绿的美女。“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此山真正得了“仙气”，恐怕还是红军在那里留下足迹以后。而眼前的贺兰山却萧肃黝暗，怪石嶙峋，好象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骏马。民族英雄岳飞“踏破贺兰山缺”震守边关，留下了千古传颂的壮丽诗篇。但贺兰山得仙成名更重要的还是上天赐予了他“太西煤”的宝藏。

巍巍的贺兰山哟，我们是你的崇拜者，我们要钻到你的心脏去，倾听你的心语与呼吸，体味你的博大与凝重。

(一)

雨中的白芨沟矿区，一改晴日的浮躁与喧嚣。公路兼排水沟的尽头是矿区现代化的办公大楼。有着军人气质的矿党委李书记贵宾一样地接待着我们。吃着鲜美的水果，听他介绍完矿山的历史沿革和生产、生活情况之后，我们被领到了二号井口。

环顾四周，群山环抱的三角地带，被矿里开山填沟改造成树绿花红、曲径通幽、可供休憩的小公园。集办公、服务为一体的综合楼的左侧，是一条下井必经的狭长通道。走进通道就象走进了展览厅。光荣传统、历史足迹、领导关怀、英雄模范等多种信息，被绘成图片，生动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在接近井口十多米的地方，是工人更衣、洗澡的所在。我们在更衣室从里到外，把自己变成了真正的矿工。眼前己经没有了警衔等级、年龄资历、男人女人的区分了。大家好奇地互相整理着衣装及矿灯等设备，心口“砰、砰”地跳动着，等待进入神秘的井下。

“大家排成一队，一个跟一个乘缆车下井，要注意安全。”李书记在井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书记所说的缆车，其实就是在一根钢棍上焊接一个二十公分见方的钢板当作座椅，在棍的下方腿能触到的地方焊上一根十五公分左右的钢筋当作脚踏。当我们依次“抱”住缆车往井下游动的时侯，在另一端向上的缆道上碰到七、八个下班的工人。长时间的井下劳动，汗水和潮湿使他们的服装油黑透亮。布满煤黑的面颊，只剩下两只疲惫无神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我猜测，此刻他们心里最大的渴望，也许只有阳光、空气、热饭和枕头。

二十多分钟以后，我们来到二百多米深的井下巷道里，开始了紧张、单调、漫长的“急行军”。脚下冰冷、潮湿的铁轨通向遥远、黑暗的煤层深处，右边泥泞狭窄的小路相伴而行。滴滴嗒嗒的黑水从头顶煤层中打在我们的身上和脸上。巨型鼓凤机的轰响加杂着紧张急促、不甘落后的脚步声，在三十多盏时隐时觋的矿灯照耀下，给井下之旅增加了一些紧张和神秘。这井下之旅就是不如我们在固原经河探源那么浪漫呀！那里可是阳光明媚、森林茂盛、曲径通幽、小桥流水、百鸟争鸣、飞瀑流深呀！唉！唉！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不能相提并论呀！

“往后传，右转弯！”师傅一声大喊，打断了我的思绪。

右转弯是一个有一百多级陡峭台阶的爬坡路。望着黑黝黝泥泞打滑的台阶，我下意识地想起了国民党重庆渣滓洞水牢的石阶，我暗暗为自已的不合时宜联想感到羞愧，可现实确实是这样的呀。爬了二十多级台阶的时侯，我的意识里没有了联想。脚下必须踩实，左手必须抓紧巷道墙上碗口粗细的电缆或钢绳，否则，你的身体就没有力气移动了。大家一步一喘气，一级几滴汗。

“我爬不动了！我要上去！”忽然后面有人求救似地喊叫着。不到一小时就有人坚持不住想要逃脱了。

“一定要跟上，返回去你会迷路的！”矿李书记一边鼓励着，一边赶上去扶住了这位年长的女同志。这时侯，一些身强力壮地小伙子受到了感染，也象李书记那样帮助着别人。一个人的泄气，其实对整个集体并没有带来丝毫地动摇。大家暗暗地鼓着劲，一定不能掉了队。

前面又是一段一百多个台阶的下坡路，大家慢慢地移动着，体力得到了一点恢复。

再向右拐，巷道突然变窄，左边出现了“轰轰”运转着的运煤机，巨型综合采煤机的轰鸣声也渐渐地大了起来，空气里天然气的味道越来越浓，细粘潮湿的粉煤灰悄无声息地粘到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

“生产面到了，告诉大家小心点！”。在师傅的叮咛声中我发现前边已经没路了，巨型综采机占领了整个巷道。我们在粗壮倾斜的液压轴的空隙间行进着，隔一断，就能看到一两个工人在运输机旁边辛苦地忙碌着。

“师傅，您辛苦了！”“不辛苦！”有人大声友好地跟工人师傅打招呼。

我在机器的空间找了块歇身之地，赶紧倒掉了钻进胶鞋里的小煤渣。面前的师傅用矿灯照着我，以为我碰伤了，我感动地迎上去，也关切地和师傅交谈着。师傅看上去很年轻，是沟口技校的毕业生。我问他是如何吃饭、工作的？他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馒头，两个鸡蛋，一包咸莱，一瓶矿泉水。师傅说，每天从我们走过的路上步行上班，在井下干上八个小时，再照原路返回，有时倒班几天也见不着阳光。

井下多寂寞呀，工人同志多辛苦呀？在这几百米的煤层深处，多少年、有多少人将美好的青春献给了矿井呀？我心疼地握了握师傅布满老茧的粗糙的手，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白芨沟矿是有名的大矿，这里的井下环境是一流的。现代化的采掘机械，先进的安全设施，服务到位的后勤保障。就这样的工作环境，我们只下来两个小时走马观花，就觉得气喘不畅浑身酸痛，工人师傅还得成年累月的干活呀！贺兰山中还有多少工人在比这环境还差的井下，用钢钻和铁锤进行着原始的劳作呀！听李书记说，中央几个艺术团的美女们曾几次强烈要求下井，面对面地为工人兄弟们演出节目，社会各界也都很关爱煤矿工人。我从心底感谢下井演出的美女们，煤矿工人的劳动和牺牲真是可歌可泣呀！

通过工作区，我们在太西煤的隧道里行走着。我用沾满煤沫的黑手抚摸着这在矿灯照耀下黝黑发亮的宝贝。第一次与深藏地下的太西煤这样亲近，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些感慨：听说太西煤最多只能开采五、六十年，人大委员己经在北京呼吁将石嘴山列为资源枯竭城市。那么煤挖完了，偌大的石嘴山靠什么生存呢？

(二)

顺着另外一个巷道我们开始往井上返回。返回的路线与来路大概相同，但一会上坡，一会下坡，多数人体力己经虚弱，矿衣湿透贴在身上。有一段上坡道的台阶只有３０公分见方，大概有二百多个台阶。幽暗的矿灯下，台阶上黑水潺潺，望不见出口，脚不踩稳，一不留神，就可能滑倒在地，滚到巷底。这段石阶路的前面，是怎样的景况，大家无从知晓。

只有咬紧牙关，爬！爬！爬！

井下的空气顺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强劲地流动着。每个人都感到上气不接下气，体力到了极限。没有景物可以欣赏，没有亭台可以休憩。有的只是后面催促的脚步，一步、一步，一阶、一阶．．．．．

“坚持着，马上就到井口了。”前面的师傅鼓励着，大家忽然看到了希望：井上有新鲜的空气，满目的绿色，为我们洗尘的春雨，痛快淋漓的洗浴，丰盛的晚餐美酒。我们和井口碰到的工人一样黑透了，我们和井口碰到的工人有了同样的渴望。

爬上缆车上到井口，洗澡洗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把浑身的煤沫冲掉。吃饭的时侯，每个人的眼睛就象演出时画上了眼黛一样，大家互相取笑着。

太西煤是有名的，它给人类带来了光明与温暖，可是太西煤的控掘与生产却是痛苦和艰辛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农民耕种最其码还有阳光和雨露。而工人采煤却是在暗无天日的矿井下，并且随时都与危险同在。每块煤的上面，都流淌着工人兄弟的血泪与汗水呀！

(三)

春雨在夜幕中一阵紧似一阵。贺兰山依然沉浸在痛快舒适的淋浴中。“伊维克”射出的两道强烈的光柱，在密集的雨点中舞动着。车载台播放的美妙音乐，驱走了萦绕在脑际的井下机器的轰鸣声。连日来的踏山与下井，使大家对自然与人生有了刻骨铭心的感悟。山与人一样，有的浮华，有的粗犷，不能只看表像；人与人相同，但职业待遇却天壤有别。珍惜身边的幸福吧，热爱你的事业吧。与成千上万的煤矿工人相比，我们只有勤奋工作，回报社会，心灵才能得到一点点安慰。此刻的车内也许大家都在沉思着，没有了从六盘山返回时的轻松与潇脱，只有那一颗颗不平静的心随着汽车的颠簸在“砰、砰”地跳动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