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正是蒹葭苍苍，落木萧萧，白露为霜，雁去衡阳的时节。

这几天，乍暖乍寒，最难将息，不小心偶染微恙，只得闲处，颇觉无聊。想起曾经日日走过的小路，便决意出去走走。

杜甫诗云：“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不错的。出门时，天色微明，运河里已经有小船飘荡，燕子翩然了。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心情也觉得舒展了不少。

漫步上了一座小桥，伫立弧顶。脚下运河碧水长流，宁静清冷。即使它走过了历史的烟云，当今的繁华，流走了多少风流，带走了几多风情，还是脉脉无声，依旧东去，不带一丝眷恋。真是好境界啊，心里这样想着。

河边几树木棉，姹紫嫣红，如火如荼，好不热闹，似乎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然而，河边浅水处，几株枯荷分明是“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呢。岸边还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叶稀稀疏疏的，正如宋代张炎在《清平乐》中所说的，“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此时，心情似乎又抑郁了。

过得河去，就是曾经日日走过的地方。那里的景色，闭上眼睛也能数得出了，什么芭蕉啊，绿竹啊，桂树啊，古亭啊，香樟啊，是再熟悉不过的。不过，既然到了这了，就还是看看吧。

走上熟悉的鹅卵石小路，依旧是亭亭的芭蕉，袅袅的翠竹，空空的桂树，幽幽的古亭，并不见什么新鲜。倒是“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让人想起苏轼“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的句子来。心理更是怅然。

正要离去，路边的几丛灌木引起了我的注意，原来是小时候称之为“梦花”的一种小树。这种树绿叶落尽时，正是黄花开满枝。据家乡的老人说，如果将花枝挽一个结，花还能开的话，就能实现一个梦想，因此叫它梦花。这种树花枝柔韧，要挽一个结，是很容易的。在我的家乡，经常可以看到挽了结的梦花盛开，只是，我似乎从没有那样做过。那几丛梦花树，正在含苞，碧绿的花蕊如青涩的小姑娘，不谙世事风情，一脸清纯模样。我看得入迷了。

这时候，一对老年夫妻向我走来。他们衣着朴素，却很整洁。丈夫显然年纪比妻子大些，不过都似乎应该过了七十的样子。他们手牵手并排而来，妻子的表情有些温馨，丈夫一脸幸福。妻子步履蹒跚，丈夫碎步相随。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们。曾记得，一次吃早餐，坐在我对面的就是他们。当时丈夫正在用调羹喂妻子吃豆浆，妻子面无表情，一脸木讷，连嘴唇似乎都不太灵活。豆浆顺着嘴角流下去，丈夫连忙拿纸巾接住，满脸关切。那情景实在有些恶心，不忍细看。

今天，再次看到他们，我的心忽然震动起来。是啊，“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牵手走过岁月的风雨，夫妻何尝不是一个挽在一起的结呢？我是你的太阳，你是我的月亮，不离不弃，相偎相依。

这是我看到的最美丽的风景。

2007年11月7日上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