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久,组长安排我领头做课题,折腾一通,并没有其他人来附和,我也就懒了心肠,心想:别人为评职称忙活,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为“玩”忙活,也应该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是,我的“玩”的理由,说出来,恐怕没人认同。因为,现实是功利的,而我说为了我的“玩”而不做集体的事,大多数人会认为我自私自利,要大加讨伐的。我独木难支,这理由至今不敢说出来。
不过,读《红楼梦》——
宝玉道:“前儿得的麒麟。”袭人道:“你天天带在身上的,怎么问我?”宝玉听了,将手一拍说道:“这可丢了,往那里找去!”就要起身自己寻去。湘云听了,方知是他遗落的,便笑问道:“你几时又有了麒麟了?”宝玉道:“前儿好容易得的呢,不知多早晚丢了,我也糊涂了。”湘云笑道:“幸而是顽的东西,还是这么慌张。”说着,将手一撒,“你瞧瞧,是这个不是?”宝玉见那麒麟,心中甚是欢喜,便伸手来拿,笑道:“亏你拣着了。你是那里拣的?”史湘云笑道:“幸而是这个,明儿倘或把印也丢了,难道也就罢了不成?”宝玉笑道:“倒是丢了印平常,若丢了这个,我就该死了。”
——我便坚定了我的信心:宝玉视“顽(玩)的东西”比“官印”还重,不是很值得我们效法吗?我的“玩”在别人看来是自私,但在我却是必须的。我非圣贤,没有为同事当马牛的义务。
常听人说生活要有“诗意”“诗意地栖居”,便有人以为柴米油盐为不足道,该不做实事,来点浪漫,点了蜡烛吃早饭。倘使有钱,点了蜡烛吃早饭,或携了手到月亮上去旅行,固然是浪漫,但对我辈贫人来说,那样的“诗意”,太过奢侈,只好在现实的土壤里种点瓜豆,下班回来,摘一把煮熟了吃,强如什么都没有。又如文章,有人以写华辞丽藻的文字为文学,大呻其无病之痛。假使无病的痛能令作者真痛,呻吟也无妨,不幸的是,痛不真痛,呻吟也就令人作呕了。
文章也好,生活也好,都须有点“玩”的意识。玩的文章,有如日记,不预备着发表赚钱,就有真情,有生气,它贯彻了文艺的游戏精神。玩的生活,可以把劳动看成需要,把工作当作游戏,视平凡为道,化腐朽为奇。猪鸡鱼蒜,逢着能吃,就有生老病死,时至则行的旷达;白酒啤酒,酒到杯干,方许洒落胸怀,霁月光风。我自愧修养不深,境界不高,既不能把枯燥的课题看得有趣,在玩乐中解决,又不能舍死忘生,助人为乐。“玩”的意识有了,“玩”的精神实质却没能内化。
“玩”不应该只是儿童的专利,更应该是成人的“赤子之心”。宝玉看闲书,调脂粉,却不读经济之学,只有能视男欢女爱为真实人性的曹雪芹能意识得到;梁山泊好汉似造反而实忠心,只有视杀头为无意得之的金圣叹能看得出。在厚重板实的生活势力统治下,“玩”是我们唯一能借以反抗的武器。我们无须学庄子以荒唐之言、悠谬之说来表现自己的热肠,在箪食瓢饮、风乎舞雩中就可以觅到生活的诗意。
写到这里,发现说教气重了,失却写着“玩”的宗旨,还是尽快打住为好。
2007-11-7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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