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之悲：知识没有力量

仕，国人对于知识分子的旧称呼。知识，人类思想与智慧的结晶。

两千多年前，古希腊伟大的科学家阿基米德曾经骄傲地宣称：“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动地球！”五百多年前的英国人培根，也曾经自豪地夸耀：“知识就是力量！”

可是知识在我们这里，从来就没有多大的力量。早先连自然科学国人都蔑称它们为“技”或者“艺”，摆弄它们的是“工”与“匠”。而那些人都是不能“居庙堂之高”的，甚至高明者如鲁斑、睿智者如蔡伦，聪慧者如张衡等杰出人物也不能例外。鲁斑只能当木匠，蔡伦本来做宦官，张衡最后也被朝廷远远地赶开了事。当时，火药发明出来是为了做鞭炮驱逐鬼神；指南针发明出来是为了做罗盘观看风水，只有造纸与印刷术派上了用场，可以拿来做成书。但在国人眼里，书作为知识的载体，也只不过是块可以用来敲开利益之门的砖头罢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盅黍”，就已经说得非常明白非常清楚。

连万世师表才学博大的孔老大人，生前也曾经饥寒交迫，也只有途穷而哭。

这也难怪，我们从前的书主要就讲解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高方略，“为人，修身、处事”的大道理。国人在啃透了书本成为饱学之士以后，只有“贷与帝王家”，全心全意地为天子服务，在他的朝廷里做官了，学问才有用处。当然其中也不乏尊重黎民照顾百姓利益的有良知人士，有敢于向昏君死谏、敢于与佞臣搏斗的正直官吏，于是便由他们流传下一股“仕大夫”之风气，千百年来回荡在古老的神州。但是他们经常又会遭人嫉恨，被皇帝老儿轻视，受奸佞小人辱没，满腔豪情一曲衷肠无处倾诉：“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浑身才学终生抱负无法施展：“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他们只能挥毫洒墨，借诗词歌赋，借字画文章，一吐心中块垒。或者寄情山水，似“天地一沙鸥”，飘渺在人间。更有甚者，恃才傲物，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但是，虽神思上达九天的屈原，虽气壮河山的苏东坡，虽心静如止水的陶渊明，虽狂放不羁的唐伯虎，到头来也都只能抱屈而终。他们的满腹才学，也只能化作一篇篇心情文字，供后人诵读品味；纵然留下千古佳作，同时也留下无数的嗟叹惋息。而“腹有诗书气自华”，也仅仅是针对读书人而言，相反“刘项从来不读书”。所以，知识在权贵眼里，在国人心里，其实是没有多大力量的。“百无一用是书生”，便是个绝妙的写照。而知识人，向来也被认为是靠卖嘴皮子，靠摇笔竿子，靠出歪点子混饭的家伙。更何况这类人自古以来又大都是官僚的中坚。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已经成了亘古不变的康庄大道。一旦做官便能够享有的种种好处：家财万贯，封妻荫子，鸡犬升天，乃至流芳百世，又令谁不心动神往？

这便是自古以来中国仕子的众生像。而两个世纪甚至更早以前，当西方的知识分子已经在自然科学方面，取得了令人惊异的巨大发现与进步，我们的仕子即我们的知识分子，对世界的认知依然少得可怜；当时西方的知识分子，已经在潜心地探索与追求平等、博爱、自由等这些人类的普世价值，我们的仕子们照旧在一心一意地为皇帝老儿服务。出主意辅佐他，帮助他愚弄百姓，好让他江山永保，自己也可以从中分一杯羹。但不幸的是，他们往往又被朝廷冷落，于是再度重复延续前辈的痛苦与悲哀，悲叹自己的时运不济。

到了近代，皇帝倒台，西方的文化思想一涌而入，仕子们也都被统称为知识分子了。大知识分子当然是大家都尊敬的，小知识分子却始终有些调侃的味道在里头。这也算他们仍然沐浴着传统观念的光辉。

时至今日，知识的分工是越来越细了，知识分子也被粗略地分为搞科技的与搞人文的两大类。从表面上看，社会是越来越尊重知识、越来越尊敬知识分子了，可现实并非如此。尤其是在刚刚过去了的上世纪中叶，知识在古老的神州大地上，变成了臭狗屎，“知识越多越反动”。装了一肚子墨水的知识分子，也理所当然地当上了“臭老九”，去接受贫穷与无知的再教育，去进行脱胎换骨的彻底改造，这种所谓的教育与改造是毁灭性的，它不仅摧毁了知识分子的人格与尊严，更是对于那已经残存无多的“仕大夫”气息，以及知识分子从来都自我标榜、事实上也确实具有的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本色传统，给予了致命的一击！强迫他们将“达者兼济天下”的念头抛到九天云外，要他们明白“穷则独善其身”的做法，在现实中也决无容身之地！这种对于知识天翻地覆的坑害与埋没，这种对于知识分子史无前例的打击与迫害，其影响决不仅仅是一、两代人，它的巨大恶果，已经让我们这个历史悠久的民族，负担得分外艰难；让已经习惯于忍辱负重的国民，更加辛酸百倍地去含泪品尝！

当年因为不听马寅初先生的忠告，致使我们的国家背上了沉重的人口包袱，为了减轻这种负担，迫不得已又只好又来个180度大转弯，极端的人口控制后面跟着来的究竟是祸是福，目前谁也无法预料。据说马寅初先生临终时曾经叹息：“知不能，识无用！”

新时期伊始，知识也有过它短暂的绚丽时刻，也曾经一度恢复它神圣有力的地位，可是随着经济大潮的汹涌澎湃，随着权力在经济领域的极度扩张，随着腐败在社会的各个角落滋长蔓延与猖狂；知识老人，这个在神州土地上一直被歧视、被辱弄的老人；知识分子，这群寄托着民族希望的精英，很快地又被屈服，屈服于金钱与权势的魔力与淫威之下！

现在谁也无法否认的是：在金钱面前，已经有太多的白衣天使演化成了黑心魔鬼，已经有太多的灵魂工程师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已经有太多本该仗义执言的记者，做了无聊与无耻的应声虫，已经有无数舞文弄墨的文人,在为下半身写作!

现在谁也无法否认的是：在强权恶势面前，知识已经格外地软弱；而知识分子，已经集体失声！

更荒唐的是，象征着知识丰厚与否的文凭，已经被国人仅仅当做了脸面当做了招牌，更被官员们当作了垫脚石与进身之阶，而在那金灿灿的文凭背后，知识老人，你是在微笑还是在哭泣？

前不久，在全世界的it行业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汉芯事件”，使得整个民族为之蒙羞，因为它代表的是国家。放出计算机行业这一最大“伪星”的，参与制造这一最大“伪星”的，有从地方到中央的许多部门，有许多知识分子。恶名远扬，有人这样形容。

远扬的仅仅是恶名吗？在当代国人心里，众多的知识精英，已经将他们的知识与金钱和权力相结合，结合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那几乎是一个坚不可摧的“铁三角”！它无情地刺向社会，刺向法律，刺向民主与自由，刺向公正！

悲哀。国之悲哀！民之悲哀！仕之悲哀！

外国有人说过这样的话：“知识分子是人类的良心。”中国人也从来都当他们是社会的栋梁。可是现在，有多少知识分子能够理直气壮的拍着胸脯说，我的良心还在？又有多少普通人，能够感受到知识是社会的主宰？

良心泯没人类无异于禽兽，栋梁腐朽大厦将倾。

当知识没有力量的时候，知识分子的出路只有背叛，逃亡，消极，沉沦。　

而国家，民族，人民，知识分子本身,都将为此付出长远的惨痛代价。

本文已被编辑[冰止乙醚]于2007-11-7 7:50:3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