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会冒出“老了该去哪儿生活”的念头,女儿说我到更年期了。那我就早做准备。我从不跟自己较劲,比如关于体重,我不会控制饮食但会不断添置大一码的衣服。所以,我还是会盘算老了去哪儿生活。
归隐山林是我的臆想。我从未在深山里生活过,却没来由地认定那一定很美。后来才明白是上了陶渊明的当。当我搞清楚人家尚有几亩薄田赖以糊口,才有兴致写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时,越发觉得自己的生活理想变成了镜花水月。却从未想过在海边的生活,不是海不美,而是太柔美。我对柔美的东西下意识地排斥,比如我从不喜欢花草,却对各种石头情有独钟。这可能是自卑作祟。肯定是。曾有过在深山驱车赶夜路的经历,感觉山峰树丛全都变成魑魅魍魉令人生畏,直到看见昏暗的交通灯才松了一大口气。这一番折腾彻底打消了试图附庸风雅的念头。所以,我至今还俗气地在城市生活着。可能将来也是。
我好象年轻时就老了,我害怕改变。当我决定去广州生活时却毅然决然。不是因为我了解广州,而是因为我了解西安。我在西安生活了八年。大学毕业时曾有机会去深圳,那几年去深圳真是好时候;我却坚定地回了西安。我无法向失望的父母解释我的动机。我清楚,我要寻找儿时失落的记忆,比如曾在午后的树荫下沿着一条红砖绿瓦的围墙百无聊赖地走着,那条围墙还在吗?初冬的清晨里单车的铃声还会清脆地穿过氤氲的薄雾吗?熟悉的乡音还是那么温暖人心吗?为此我在西安生活了八年。陕西本土作家贾平凹曾说过,当看到金碧辉煌的钟楼时,他发誓要在这座漂亮的城市里混得出人头地;他说到做到,他留下了。我却不得不离开。我看不到希望;也找不回儿时的记忆。我终于明白这也许是一个错误。虽然我会被这座古城随处透出的帝王之气折服,也会因深邃浓郁的文化气息陶醉,更习惯了秦人大声吼秦腔大碗吃泡馍的生活,可我还是要离开。就这样我到了广州。
我没有选择到广州,我只是决定离开西安。也就是说,来广州基本上是个随机事件。所以,我说不出来广州的理由。去北京旅游,在天安门广场感受到的庄严肃穆让人感慨,转身却要到距广场很远的胡同口才能打到的士;此时会想起街道狭窄、交通混乱的广州来,那份随时随地的方便让人心无远虑。还去过上海,非常漂亮的城市,当晚飞回广州从白云机场一路驶来,看着黑黢黢的旷野或低矮的小楼,脑子里却清晰地重映着上海的绚丽和高贵,一度心理失衡不想说话,却从未想过去上海生活,也许还是自卑作怪。偶尔去深圳看朋友,朋友会带我去各种繁华的场所以展现他们优越的生活;我承认深圳的富足和美丽,可我总会莫名地从高楼背后看出荒凉,好象穷人家的闺女穿上了公主的纱裙,而广州就象家境殷实的人家的女儿,穿着棉布衬衫却无时不透着自足与舒适。几个城市对比下来,未必能说出广州的好,却就这么生活着;好象老广州的茶点和海鲜,惬意地享用着内心最爱的却还是辣翻天的川菜。
我害怕改变,可我还是固执地盘算老了该去哪儿生活。我想,人变老一定是非常重大的事情,必须严肃对待。所以总要有所不同。我在努力地做着准备,却茫然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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