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季节让人感到阵阵的寒冷,每天晚饭后锻炼一个小时的习惯从来不敢间断过。这个时候大概是一年中白天最短的节令吧,才六点多夜色就已经拉开了帷幕。一个人徒步走在操场上,融入到健身者们的队伍中,信手折断一枝万年青,厚厚的叶子摸在手里潮潮的,冰凉冰凉,渗骨般寒冷。
思绪不由自己想到了今天看望的一个病人,一个七十三岁的老人,不知为何,从看望他回来到现在,他那张骨瘦如柴的模样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看到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他已经没有了人形,瘦的成了排骨,眼睛凹陷,颧骨高的吓人,整个脸和躯体比包身工中的芦柴棒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和他孙女要好的缘故,以前经常到他家去,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健谈且风趣的老人,八十年代中期,曾任一方局长,虽在仕途上一直再没有什么发展,可他很满足,每次讲起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都很兴奋,他说那个时候的局长好像胆子都小,没有人敢收别人送的礼物,就是想着一心为百姓办点事情,他干局长的那些年,还真不知道贪字是怎么回事,要不怎么自己退休了还有那么多人惦记着他。他说那个年代的人好像都很老实,没有现在的人这么精明。
他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但看上去思维却很清醒,他对雪儿说:“你把刘局长一会给我叫来,我要给他说几句话,爷爷看来是不行了,可爷爷走后,你那个傻子姑姑谁来管啊,爷爷这些天住院,可把你害苦了,你要照顾爷爷,还要照顾你那傻子姑姑,爷爷要让组织上把你姑姑给安顿好了,要是安顿不好,爷爷走的时候干脆给她一包老鼠药,把她带走算了,不能让她活在世上害人哪。”说着说着,老人干瘪的眼里滴出了一滴泪。
老人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在三十八岁那年出车祸死了,老伴本来就有患有脑梗,经不起打击,没有多长时间也走了,女儿和她丈夫离婚后,得了一种怪病,开始疯疯癫癫,最后彻底没有了灵性,成了一个植物人。
从那以后,照顾女儿和孙女,成了他生活的全部,还好雪儿那个时候已经考上了中专,也一直很懂事,没有让他爷爷过多的操心,倒是他那个傻子女儿,每天吃喝拉撒全由他一个人照应着,刚开始还有热心人给他想撮合个老伴,可人家只要一看到那个傻子女儿,对他也就望而止步了,本来退休后可以享清福的他,却生活在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和狼狈中。
如今他那傻子女儿也已经快五十岁了,这十几年来,老人一直尽心尽意的照管着他的女儿,如今自己倒下了,风烛残年的他躺在病床上,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体,而是担心他那个傻子女儿今后的生活该怎样才能有个着落。
我和雪儿离开的时候,老人拉着雪儿的手说:“你放心的上班去吧,爷爷硬朗着呢,不管我的生命还有多少个明天,我一直会撑到最后,我还想多看一眼明天初升的太阳。”说道这里,老人浑浊的眼睛似乎有了一丝亮光。
一整天,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我的面前一直晃来晃去,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那眼神,让人心痛,是无助,是凄苦,是无奈,还是苦痛,我无从知晓,可我可以感觉到老人对生的那份渴盼,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却还是想多看一眼初升的太阳,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归去来兮,有几人又能坦然去面对呢?
手里转悠着那一枝万年青,不由人感叹万年青的四季常绿,可叹人生,却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滚滚红尘,每一个痴男怨女苦苦挣扎在纷繁的尘世中,经历着人生的洗练,此时皓月已经挂在空中,银灰色的冷光倾泻于整个苍穹大地,大地微闭着双眼均匀的在呼吸,高楼,霓虹灯好像在倾诉着各自的委屈和甜蜜,花草,树木也在喃喃私语,那看不到尽头夜的天际,却也似在感伤着尘世中的点点滴滴。
世间万物,是不是都应该是有灵性的,静的也好,动的也罢,都有着一呼一吸,都在一呼一吸之间找寻自身生命的存在,当看过了生生死死,当深知有一天自己也要面对灰飞烟灭,忽然有一种泫然欲泪的感觉,这感觉,冷飕飕直侵心底,不寒而栗。
既然生的那一时就注定了死的那一刻,既然谁都无法操纵生与死之间的定数,那么,活着是不是就是上苍对自己最大的恩赐呢?可为什么总是感到那么的压抑,心灵承受不住太多的东西,总感到身心疲惫才是真实的自己。
当哭过了,伤过了,爱过了,恨过了,蓦然回首过去的苦辣酸甜,恩恩怨怨,那一切不过是生命中曾经拨动的一根音弦,弹奏的是苦是悲,是甜是涩只有自己知道了。在生命的长河里,每一个生命是不是就是那一朵朵激起的浪花呢?消逝了又来了,来来去去,这大概就是轮回吧,也是唯一可以释然自己对归去之时要有的那份坦然洒脱的合理理由吧。
不管生命还有多少个明天,我一定要撑到最后,我还想多看一眼明天初升的太阳,老人的声音似在苍穹间来回回荡,那声音,是对生命渴盼的呼喊,那声音,是对活着美好的无限眷恋,那声音,是对即将逝去无奈的心酸!
不管生命还有多少个明天,走好每一步,过好每一天,踏踏实实做人,实实在在生活,珍惜现在,留恋昨天,向往美好,真真实实的活着,看着每一天的潮起潮落,感受着每一天的忧悲喜乐,感伤着每一天的爱恨情仇,这才是真实的人生,也许这也就是最美好的生活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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