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与越剧的一场旧梦雪里寒梅

发表于-2007年11月06日 下午6:25评论-1条

晚饭后,常常会不自觉地踱到中心公园。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那边的二胡,鼓板,越剧。

关于越剧,我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打开我的叙述。

在我十岁左右的那段时光,嵊州的小歌班办得如火如荼,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村里十多岁长得水灵一点的女孩纷纷被父母送进了这样的小歌班。小歌班是乡下人的称呼,正规一点说,应该是越剧团。

我父亲有一口好嗓门,又拉得一手好二胡,又识得乐谱,所以村里成立小歌班的时候,大队干部三番五次来请他当“越剧团团长”。父亲本来是一位方圆有名的油漆匠,因为他的手艺,我们一家五口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大队干部来请的时候,我母亲当然不答应。越剧团团长是多大的官,他能让我们一家子以后还吃食无忧吗?而我父亲立即心动了,以不惜与我母亲一天三吵的代价,遂了他的心愿。

小歌班办在一个老台门屋。那些青葱般的小姑娘吃住都在那边,这让老台门平添了许多闹热,连黑瞅瞅的柱子板壁也仿佛年轻了许多。十多岁的小姑娘在小歌班里很快分配了各自的角色:小旦小生,老生老旦,小花脸大花脸,还有一些只须在整只戏里喊声“哦”的兵勇。

我常常躲在老台门的大柱子里偷偷地看她们学戏的样子,连书包也顾不得放家里,又怕被父亲发现了,要赶我回家,所以躲得很辛苦,老是要拿眼睛去瞟一下父亲到底有没注意了我。

父亲很忙。他老是脸色发青地扔了二胡“呼”一声就站起来——这往往是哪个小姑娘又唱错了戏词。“你是榆木脑袋呀!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个调要用四工调。”父亲的咆哮让人很害怕,不过那个学员也真有点木头木脑。我在柱子边老是忍不住这样想,我在边上听听,也差不多能哼了,她却怎么老是变腔变调的?但是,父亲这样吼叫让人挺害怕的,就像学校的那位数学老师,他一吼,我脑子就全乱了,连简单的乘法口诀也忘得一干二净。

我大姑的女儿美君表姐也进了戏班,她学的是小生,比如《碧玉簪》中的王玉林,比如《盘夫》中的曾荣,又比如《孟丽君》中的皇甫少华。我表姐长相俊美,明眸皓齿,音色脆亮,我最喜欢听她唱戏。她是住在我家的,所以回家时也往往带了剧本回来,我看不懂那些弯弯曲曲的蚯蚓般的乐谱,可是我认识那些字。那些唱词真好!“官人啊!官人你好比天啊上月,为妻可比是月啊边星。月若亮来星也明,月若暗来我星也昏。官人你若有千斤担,为妻分挑五百斤。问君你有何疑难的事啊,快把真情说我听。”这是《盘夫》中严兰贞的唱词,我听了几次,不仅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还能哼出严兰贞的一些味道来。

有月亮的晚上,我和表姐就倚在窗口对唱,她唱曾荣,我唱严兰贞;她唱王玉林,我唱李秀英。我表姐在戏班里和别人配戏,偶尔也会忘了唱词,红着脸僵在那不敢出声,而和我一块对唱,就显得很从容淡定,挥洒自如。月光下的表姐,真正的一个英俊小生!

有一次,两人唱得忘情,都到半夜了。我母亲赶过来骂我,你这个不争气的!不好好读书,竟然也想学戏子!吓得我们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只敢躲在被窝里轻声地咿咿呀呀。

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剧团解散了。我的父亲重新又做了油漆匠,只是,我们梳头桌的抽屉多了几册越剧唱本。我在灶前烧饭的时候,我去田畈上看鹅的时候,我就一边干活一边看剧本。县夜饭广播播放越剧选段的时候,我很郑重地命令弟妹不准发出吵闹声。并且在不太有人的地方,我会一段接一段地唱我已经学会了的戏曲。一段,又接着一段。

我父亲在空下来的时候,总是要拉拉他的二胡,我的叔叔要玩玩“的笃板”。他们两人胡闹(我母亲言)的时候,父亲便要我伴唱。琴弦声中,那些越剧的唱段便一出出地从我们窗子里飞出去,村里许多许多的人都涌进来……

升初中了,渐渐地不唱越剧,改唱流行歌曲《军港之夜》,《站在白沙滩》,《甜蜜蜜》……

读高中了,连流行歌曲也没时间唱了,因为要千军万马过大学这座独木桥。长大以后,又被日子折腾得够呛,所以连唱的心情也没有。再后来,当越剧响起,想要再哼几句的时候,却发现咽哑的嗓子再也发不出小时的声音。我知道,总有些什么会渐渐地离我们远去。

想听越剧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走向中心公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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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仙灵岛灵儿点评:

童年是值得回忆的,在记忆里,
有父亲的慈善,拉着二胡,聆听父亲奏响的岁月。
是非常温暖的快乐/
欣赏了

文章评论共[1]个
诗萍-评论

你也很喜欢越剧吗?我也是一个越剧迷啊,可否交个越友?我的qq:479122528
  【雪里寒梅 回复】:我们这个地方产越剧。呵呵,我加你 [2007-11-15 10:02:43]
  【诗萍 回复】:请问,一点梅心是你吗? [2007-11-23 19:42:50]at:2007年11月12日 晚上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