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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主义的胜利与精神生活的浮燥殷锡奎

发表于-2007年11月06日 上午10:12评论-9条

物质主义的胜利与精神生活的浮燥

————第三代诗歌的迷失

当顾城向他的妻谢烨举起斧头,这位天才诗人就已经在他的人生划上一波句号,同时也似乎给那个时代的诗歌注进一个休止符。虽然《英儿》在某个时间段被媒体炒作的诗人之死渲染,大众关注了一阵子中国诗坛,可此后朦胧诗派就陷入休眠,北岛,舒婷,杨炼,那一代人不再有优秀的诗作吸引大众的眼球;并且从那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中国诗坛开始陷进沉寂,不再喧腾与热闹。

朦胧派的凸起,是源于那一代开禁前后的特定时期,那时西方文明,特别是美式文明向中国的渗透;深受中国古诗词影响的庞德,弗洛斯特将那富涵韵味的唐诗注入西方诗歌,意象派在二战后的西方弥漫盛行,“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这类强化视觉,冲击神经的诗句虽然看似简单,却在时间与空间上产生大幅度的移转,达到一种感觉复合的奇妙效果。(其实,这句诗是庞德看过唐诗“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而灵感突动的结晶。)这种将不同或类似图像组合,达到语义朦胧效果的诗句在那个春意浓浓的年代传播到中国大陆,顷刻间就影响了一大批诗人:顾城,舒婷,北岛就是这批人中最杰出的代表;也正是在那时期,涌现出一大批中国朦胧诗的杰作,譬如“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墓志铭”,“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以及《双桅船》,《会唱歌的鸢尾花》,等等。

那时的诗人们,无论是朦胧派还是白洋淀群体,还是其他被边缘化的另类,他们心中无一例外充满了新奇,憧憬与惴惴的冲动,完全沉浸在精神生活里,没有利益的追逐,没有权势的交换,有的只是满腔的对中国文学复兴的期待。在那个乐园里,他们惴着足足的信心,想效法先辈艾青以及更遥远的李白杜甫和屈原,要把自己的理想注入文字里,把自己的梦注入文字里,那是何等绚烂的梦呀。只是可惜,不知什么缘故,这个诗人的群体焰火般绚烂过后,就忽然集体沉默,就象侏罗纪恐龙消亡般,不再活跃;并且此后一连两个三个四个十年期缓慢而飞速地流逝掉,诗在中国依旧变得死火山一样沉寂。直到网络泛滥的今天。

其实,无论在顾城成为凶手以前,还是以后,在中国,追逐诗的旋律的始终不见少,只是其它的光芒一时遮掩住了这些追逐者的形象。试看今天的网络,每天有多少人在用指间的思绪试图书写记忆;无论这是“我的侄子是某某”,还是鸟儿“飞了”之类的无厘头,哪一句不是号称重振诗风,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喊这类口号,高举这面旗帜的目地也有所区隔。试着回顾一下中国诗坛,艾青用一曲大堰河撩起中国的苦难,郭小川用舶来的梯形诗嘹亮出中国人奋发图强的精神,朦胧诗用那一方朦胧激发起心灵的解放;只是到了八十年代,随着物质洪流的汹涌而来,诗与诗人出现了断层。

那么,这个时期,为什么没有出现有才华的诗人,没有随风潜入夜或者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之类的狂吸眼球的诗作出现?这是值得我们思索的问题,也是我们要向时间交待的事情。看看吧,只要上网搜一搜,诗人可以成片地涌出来,就象野火烧不尽的草,比比皆是,各类诗作足可以编就几部,几十部全唐诗的容量,可能传颂民间的能有几何?答案让我们这一代人汗颜,所以只能用一个英语单词来遮羞:zero。

七十年代出生的那一批人,行将成年,初涉社会时,正值中国社会转型期,他们没有上山下乡的经历,没有返城时轻松进入社会各阶层资本,没有撘上铁饭碗的未班车,没有那么多物质可以供他们享受,甚至精神生活也几近于空白(也许只有一个汪国真在支撑着惨淡的门面);他们是迷惘而徬徨的一代,没有工作,没有财富,一切都要靠自我在这个社会寻找,寻找生活,寻找出路,也在寻找未来,在颠跛中渡过他们最宝贵的岁月,甚至到了他们成为一家栋梁时,他们还要为了下岗失业而焦虑。他们的上一代已经定型,未来隐约可见,用不着为未来忧愁;他们的下一代,因为父母的萌庇,并且社会已经不再动荡,所以他们属于富裕无忧,释放自我的一代。用一句话说,七零一代就是在夹缝中挣扎与生存的一代,就是直接承受社会变革阵痛的一代,是想要寻找而不知归路的一代;他们忙活自已的那一片小日子就够吃力的,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投注到精神生活中。

这样看来,七零一代没有涌现出自已的代言人,没能在文学中留下一席之地,就不足为奇。也就是说,中国的诗歌,第一代是属于艾青,贺敬之,郭小川,何其芳们的;第二代属于舒婷,北岛,顾城们的;第三代就丢掉七零年代出生的群体,直接降临在八零一代的身上。那么,八零一代的诗歌,也就是第三代诗歌又是怎样呢?

回溯一下历史,中国每逢盛世,都会有一段相对繁荣的文学勃发期,例如强汉,赋体在司马相如手里达到了鼎盛,扬雄,班固随之起舞;例如盛唐,陈子昂一扫梁陈淫*之风,吸取汉魏风骨,引领后来居上的李白杜甫开拓了中国诗的高峰。按照这个逻辑,邓小平时代以后的中国也应迎来一个文学盛世,最起码也应该有一个文坛盛世的先兆;因为时下的中国毕竟已在腾飞,国力宛如已点燃了足够马力的发动机,蒸蒸日上,神舟载人,嫦娥奔月,都足以傲视全球;只有文学,还没有摆脱病夫的肢体,萎靡不振;不仅萎靡不振,而且连“五四”以来历代精英们——鲁迅,茅盾,老舍,冰心,徐志摩,钱钟书们——的努力,也化为乌有;连整体的文学都如此,就更不用说做为枝桠的诗歌了。

这么说,难道是当代做为诗歌食物链中的读者少了吗,还是写诗的人少了,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回答:no。

八零一代是幸福的一代,也是一个为了生存而奔走的一代。这一代人,享受着物质的丰富,享受着网络带来的一切便利,通过一根网线,指间在键盘上拔动,思绪顷刻间流出,散乱地映入更多人的视觉,或者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或者点击留驻,复制到某处隐蔽的空间。换而言之,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表现自我的机会,每个人都是自我心灵中的诗人。

这是一个物质昌盛的时代,这是一个物质主义超胜利的时代,推土机轰轰鸣噪,夜的霓彩通宵达旦,超男超女们疯狂秀着,各类骄人的表演汹涌而来,迅速堙没我们所有的思维,激发起我们潜在欲望。看看吧,这是一个表现自我,张显自我的时代,“星”们布满了天空,娱乐主导着各类媒体,你方唱罢我登场,为了只是一个词:名利。在这个词面前,其它一切都关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吸住大众的眼球,所以才会有了妖姬娘娘,芙蓉姐姐,才会有了you tobe,s一类的词语,才会有了撩起他人隐私的热情,才会有了热衷于臀部与下肢文学的现象,才会用无厘头炫耀自已的才情。在这样抵挡不住的大潮面前,这些自诩为诗才横溢的人也禁不住想找到秀一把自己的机会,迷失在这整体中,不再躲在某处角落,不再顾影自怜,或者用连自已都认为是超级垃圾的文字拼凑几着分段式的东西,急忙上传到网络雨后春笋般的论坛,千年怨妇般等待别人的欣赏与吹捧;或者只会用自己不成熟的诗作来定义出一个成熟的流派,就象头重脚轻的芦苇,就象立在麦田边的稻草人,其实在那里头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只是个噱头。他们巴不得也站立在聚光灯下,应和着商家的利益,签字售书,成为名利双收的权威。而各类论坛的斑主们也无一例外地举起逆我者亡顺我者昌的大棒子,封杀自已看不顺眼的异已,完全没有了包容,没有了博纳百川的胸怀;这也不能说不是中国诗歌的悲哀。

面对着种种的挤压与畸形拉动,面对这精神生活的浮燥,诗与诗人在这个时代持续衰微;诗的数量却在以千为计量基准数,在网络上形成蔚为壮观的垃圾潮。之所以说是垃圾潮,是因为这是一个应该产生诗才巨子的时代,也是一个物质欲望迅速堙没一切的时代;然而外头的喧嚣与燥动让本该拥有才华的诗人的屁股坐不住了,他们不再观注生活,不再留意自然,不再思想语音学,不再琢磨修辞学,不再探究诗学的结构与意象,不懂得积厚薄发,不懂得米修,不懂得魏尔仑,不懂得布莱,不知道洛特雷阿蒙,阿莱桑德雷,茨维塔耶娃,甚至不知道钱钟书;他们只知道急匆匆地写就涂鸦,圈定门派,夜郎自大般认定自已才是最出众的,然后硬塞在网络上,强映到大众的视网膜上;殊不知这只是盲人摸象,固步自封的表现。要知道,诗作里没有思想,没有思想的积淀,就象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屈原杜甫将忧国忧民的精神注入了诗歌,李白将盛唐时期的豪情注入诗歌,歌德将他理想的光芒注入诗歌,兰波阿波里奈尔将他们的反叛和象征的理念注入诗歌;那么,我们——又会将什么注入诗歌——是狄金森般的心灵吗?——不,看看这些层林尽染的充斥在网络上的诗歌吧,标榜着生活流的只是侄子外甥放学回家的一行字,标榜着新纪元的只是一行行无病呻吟的自恋情操,长此下来,我想,恐怕中国的诗歌真的象那位引发蝴蝶效应的“新诗人”写的鸟那样,只剩下一句“飞了”,就此留给历史一片空白与滑稽。

顾城的死,似乎在昭示着一个时代的开启:一个物质主义胜利精神生活浮燥的时代从此来临。可我,依旧希望“飞了”的不是真正诗歌远离这个伟大的时代,而是那些糟粕与平庸就此退隐江湖。我在这迷失了自我的时代呼唤,我在这迷失了方向的第三代诗歌的崖畔边期待;我希望未来回顾这个时期的诗歌不是无奈与哭泣,而是微笑,自信与豪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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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咖啡茶1234点评:

也许物质的胜利与精神的浮躁有着很大的联系,在物质基础良好的环境下,精神是会萎缩的。现在的诗歌大多是无奈与哭泣,是精神颓废的结果。在一片迷茫中太多的找寻自我,也许这样的诗歌永远不会是强者的呐喊。

文章评论共[9]个
谢一民-评论

欣赏了!at:2007年11月06日 晚上7:17

冬天里的春天-评论

诗写得一般,评论诗歌的文章写得很好。
  【殷锡奎 回复】:呵呵 [2007-11-8 9:24:26]at:2007年11月06日 晚上7:20

风劲角弓鸣-评论

一个物质主义胜利精神生活浮燥的时代。赞同。at:2007年11月06日 晚上9:20

紫苈儿-评论

苈儿赏过,问好文友!
  【殷锡奎 回复】:谢谢,也向你问好. [2007-11-8 9:20:32]at:2007年11月06日 晚上10:27

dontbearer-评论

很好,同感!!现实!!!at:2007年11月07日 早上9:03

辰洲草民-评论

假如李白杜甫再生,只怕也难挽颓世。
  【殷锡奎 回复】:呵呵 [2007-11-8 9:20:51]at:2007年11月07日 中午1:32

小萍-评论

很有见解,欣赏!at:2007年11月07日 下午5:48

蟾兔-评论

欣赏啦!at:2007年11月07日 晚上8:59

寒烟翠袖-评论

弗洛斯特的乡土诗好像划不到意象派吧。
  【寒烟翠袖 回复】:写得不错,欣赏了。有一点不大认同:我认为新诗的年代划分应该是徐志摩、戴望舒、郭沫若、臧克家等人(也即湖畔、新月等)为第一代,艾青、穆旦、卞之琳、郭小川、郑敏等(也即九叶诗社等)为第二代,朦胧诗为第三代,以海子为代表的神性写作和以西川、王家新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写作和非非、他们等是后朦胧诗时期,之后没有了,七零冲不出前辈的阴影、八零后没诗歌。 [2007-11-7 22:37:05]
  【殷锡奎 回复】:谢谢你指出的不足
[2007-11-8 9:22:03]at:2007年11月07日 晚上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