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

“海子，你终于来了，就等你了。”扬风老远就向我喊道，歇斯底里似地疯狂，也难怪，为了这次同学聚会，他张罗了近半年的时间——到处打听，到处联络。今天真的如梦以偿，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同他一样的笑容……

我们的活动中有一项是：每个人都必须上台讲一下对自己冲击最大的一件事，或许是甜的，或许酸的，但必须是亲身体验的。一时间整个大堂里静得就像当时教授在讲一个离奇的故事，每个人都在脑中搜寻着毕业几年后的记忆痕迹，从一张张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成熟的脸上，我似乎看到他们的生活轨迹。

还是扬风第一个讲，他还是那么的自信，还是那么的激情昂扬，就像他的名字。然后大家开始活跃了，一个接一个地讲述自己的酸甜苦楚，有时随之流下了热泪，有时为之捧上了一抹笑颜，但无论是泪水还是欢颜，可以看出大家都是那么的放松，似乎在这里已经没有了责任，没有了压力。最后扬风说：“好像少了一个人”，大家都在寻找着，“梦真，梦真没讲。”谁喊了一声，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我的老同桌——梦真，她一直是比较内敛的，猜想她是不愿当这么多的人讲自己吧，可是今天又不能不讲，她只讲了一句话：“我觉得，平平凡凡才是真的。”说完了走下台，大家都知道她的性格，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可我觉得她一定有一个不平凡的经历，因为我注意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东西在跳动着……

下面是一个小时自由活动，交流个别感情，故事也从这里开始了。

扬风说：“海子，你先自己坐着，我得招呼大家，待会咱哥俩弄壶，不醉不归，上次就让你给跑了，今天没门。”给了他一拳，我就过去一一地跟同窗们打招呼，大家都在三三两两地叙说自己的所见所闻，气氛很活跃，后来在一个角落的桌子旁看到了我的同桌——梦真。“老同桌，近来怎么样呀！”我仍然像以前那样的语气跟她搭讪着，她望我笑了笑，“跟大家差不多，你还好吧！”她说话的时候也是轻松的表情。“还是老样子”“老样子就很不错呀！”这又让想起了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我断定她真的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我知道她不喜欢别人太注意她，同桌了四年，她的性格我是一清二楚的，所以我也不方便直接问她，“我觉得你有什么事要对老同桌说”，她直直地看着我，“你确实还是老样子，我有点什么事总瞒不过你这懒虫（以前她对我的称呼）。”就这样她打开了话匣，向我诉说了一段边缘爱情的故事。

按理说，我已经是个很幸福的女人了，我有一个爱我的丈夫，（她丈夫是大学时在学校认识的一个老乡好象叫一勤，人民教师），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儿，今年两岁了。一家人和睦相处，甚至我和丈夫红过脸的次数都可以数的过来，医院的人都羡慕我们小两口，说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每每这时“我”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了。（抬头看看了她，此时仍然能看出她一脸的幸福的表情）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觉得丈夫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一提起他的学生就劲头十足，平时很少说话，没有什么情调，虽然我知道，他很爱我，但总让我觉得没有那么热烈，这也许就是会有后面一切的根源吧！（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笑了一笑）

后来，我们单位的放射科来了一位新科长，跟我在同一个办公室对桌，说到这你可能已经猜出了下面我要说的了吧？（我默默地听着，没有做任何的反应，然后她继续说）其实，当时我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同事关系，何况人家是领导，我对他只是敬而远之，可他每次出差回来总要给我带一些当地的特产，还有时尚的衣服，平时工作的时候也是很体贴我关照我，让我总有无所适从的感觉，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躲避他，生怕我监守不住自己的心门。（她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似乎是在整理一下她的思绪，继续说）回到家，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我觉得我不能对不起他们，顿时超越自我的力量滚滚而来。早晨上班，走在路上的时候，我一个劲地告诉自己，我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家，我有丈夫，我有女儿，就这样像念口诀似的踏进办公室，我的杯子早已经是热气腾腾了，他知道我爱喝加糖的咖啡，每天早上，在我到办公室之前他就会为我准备好一杯，有时我故意一整天不喝水，心想着等我回家再喝，“我”丈夫看到我嗜水如命都觉得疑惑，他曾经问我，你们医院怎么水都不管喝，什么破医院，（他又摇摇头，会心地笑着）可是这样仍然没有用，第二天，照样是同样的咖啡，同样的热气腾腾。（她注视着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我搪塞：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这个丑八怪的身上，她又是一笑，不知道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我们平时的话都很少，所有的一切都是默默的，我觉得我最后的防线还是很牢固的，上班的时间去，下班的时间离去，可是就是这样，也还是逃不出老天爷的捉弄，那天，下班的时间正好下起了雨，夏季的雨总是匆匆忙忙的，像是赶时间，我又没有带雨具，他说要送我一程，我说不用了，我打电话给我老公让他来接我，可他迟迟没有离开，我老公正在组织没有带雨具的学生等家长去接（此时她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感觉），我还是坚持不用他去送，我说，我喜欢一个人淋雨，他看着我，知道再多的话也不能改变我的初衷，于是泱泱地离开了，最后留下了一句话，那你自己小心点（说着，她抬头问我，你说这样地男人，不去爱都可能吧，我默然地笑了），等我颤颤地回到家，我丈夫还没有回来，只有女儿自己在家，她爸爸在下雨之前把她从托儿所接回来的，看着女儿独自在家玩着她的布娃娃，我在心里骂老公的无情，我开始平生第一次埋怨老公，后来他回来了，我把他的所有的短都抛出来批，怨他不爱惜女儿，不爱惜自己的老婆，他怔怔地看着我，默默地，一言不发，不明白我为什么发如此的脾气，他越是那样，我的火气越大，（她笑着说）真的我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那样，我都不相信那是我。

就在那天，我感冒了，起的很晚，老公起来给煎了个荷包蛋，塞了一板“快克”在我包里让我到单位吃，把我送到了单位门口，让我坚持不了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过来接我送我，其实我老公还是很爱我的（她笑了笑，喝了口饮料），当我遇见那杯咖啡的时候，他楞了说，怎么今天来这么晚，我说没什么，起来晚了，坐下来之后，我拿出老公给我准备的感冒药，塞了两颗在嘴里，喝了口不愿动的咖啡，你怎么感冒了，他问，我说没事，经常的，不行，我给你检查一下，我说不用，可是这次，我没有扭过他，他跑前跑后地为我检查，是昨天着凉，我要送你，你还不用，他说话的口气里充满了爱意的责备，我放你一天假，你今天可以回家休息了，他命令式的说，不用，小毛病，我躲避着他的眼说，（你明白我的心思吧，他边说边看着我）但是他今天似乎非常的“专横”，或许专横太过分了，但我觉得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他把我送到了家门口，我说，好了，你快回去吧，现在是工作时间，他看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出他很失望，到了家门口也不请进去坐坐（老同桌，如果是你，你会吗？）。我独自一个人在家里，我的心很乱，一会儿想起老公，一会儿想起他，搞的我坐立不安的，这时手机响了，我以为是我老公问我的病怎么样了，拿出一看原来是他的，失望的同时让我感到意外，但是我没有接，第二次、第三次……不知道多少次我终于接了，你在家做什么，怎么不接电话，我买了点营养品给你补补身子，我在你楼下，他一口气说完，生怕我会拒绝他，你说我怎么办，然后我下了楼，他站在那里已经好长时间了，上来坐会吧，（她看了我一眼）这就是“罪恶”的第一步，她他上来了之后，我给他倒了杯热水，他抓住我的手，紧紧的，不容我抽回，（说到这，她脸上的表情开始变的复杂起来）不要再对我那么冷好吗，他说，我的手还在他的手里，些许的有些疼，看着他那炽热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火热，我意识到我以前曾经拥有的又失去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东西出现了，我被这种意识控制着，慢慢地走向了更深的泥潭（她喝了口饮料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虚伪的，可是那时不知那么多的感动，那么多的向往。他在临走前，给了我一个让我不能自拔的吻（看着她的样子现在也是一个值得回味的吻）。

后来，老公带着女儿回来了，一如既往的平凡，我越发的觉得这样的日子没法过，看老公也不像从前那么温存，你感觉怎么样，老公说，我草率地说了一句，没事，谁来了吗，怎么这么多礼品呀，忽然间我浑身的冷汗，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语无伦次地说是一位同事听说我病了，托人送来的，其实我想把这一切给隐瞒过去，老公是那种很老实型的人，根本没往它处想，我说我去做饭了，他在陪女儿玩，走进厨房，我的心仍在狂跳，不知是为了刚才的撒谎还是没有从火热的温度中冷却下来，什么糊了，老公走进厨房，你怎么了，如果不舒服，我来做吧，他满脸疑惑地看着我说，我说，我来吧，就这样的心情，这样的状态一直熬到第二天，你知道吧是熬，我越发地想和他见面。你觉得我不可救药了吧。

早晨上班，仍然是一杯加糖的暖咖啡，但是今天喝着确实很甜，我当时意识到，美好的东西差点就这样给错过了，他仍然是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我，当时也觉得心安理得。后来我发现他的眼睛红红的，怎么你昨天晚上没睡好，你也是，我楞了一下，不会吧，我没注意我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却让他发现了，其实那天晚上我确实没睡好，整夜胡思乱想的，我们相视而笑，也许我们都已猜透彼此的心思。从此之后，我们频频地约会，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候，所有的浪漫都又回来了，我神魂颠倒了，看着什么都是美的，我不顾一切地享受这爱情的第二个春天，总是想抓住一切机会和他在一起，甚至不顾老公和女儿了（这种自私，你是不是能体会的到，我点点头），女儿完全成了老公的了。

后来基本上，我都不回家吃饭，他带我到过小城的各个有名的饭店，有时朋友聚会也会出现我们两个人的身影。那时，一会儿见不着他就觉得少了点什么，你别笑我，这是当时的真实感受（我点点头），当然我老公不清楚我在忙些什么，他一直对我个人的问题很是尊重，虽然他心里可能有一些不解，但是他相信可能我真的是工作忙，有时回家晚了，他尽多只是劝我别我累着自己，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觉察不到，还是担心什么，反正从没有在口上说出来，时间常了他就什么也不说了，你不知道，我还真害怕那种静的感觉，有点像黎明前的黑暗，你知道吗？或许该来的一定会来，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

有一次，他出差去了，你能想象得出当时的我没有他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日夜的计算着归来的时间，晚上躺在床上，眼前都是他的影子，老公也只是个陌生人，梦里梦外，只要是能见得着的地方都是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有点痴是不是？对啊，我老公都问我是不是生病了，面对着眼前被我从精神上遗弃的“书生”，我只是搪塞说，是因为工作太累了近来，没什么事，但是他的眼神告诉我，我的异常并没有从此逃脱丈夫的视线，他只是不说而已。四天后的一个晚上，大约有10点左右，电话响了，一般情况下，此时不会再有人来电话的，我也懒的去接，但没想到的是我老公叫我接电话，说是我的一个同事找我，你一定知道是谁吧，对，是他，别提我当时有多高兴，基本上要疯的感觉，几天来从未有过的笑容重新回来了，丈夫在旁边看着我如此大的变化，走开了，他办完了事，急忙赶飞机回来了，约我出去见面，放下电话，我徘徊了好一阵，怕老公的眼神，但我又控制不住自己，说我单位有事让我马上回去，老公迟疑了一回，我送你，他说，我说不用了，你在家看着女儿，我急勿勿地打车去了约好的地方，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神经质（我以前这样说她），老远地看到他的影子，我几乎是跑过去的，把自己投在他的怀里，我们诉说着相思之苦，真有点久别重逢的冲动。

一阵激情过后，我还是要回家的，他把送了回来，灯已经熄了，我轻轻地开了门，事处理好了吗？老公问，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从前他从没这样问过我，嗯，我含糊地应了他一句，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老公提示我说，我上了床，回味着刚才的一切，可不知怎么的，静下来后，倒有一种失落。身边的丈夫翻腾着身子，他没有睡，或者说是不能入睡吧，第二天起床后，丈夫已经走了，桌上给我留着饭，旁边还放了一张纸条：我和女儿永远爱着你，这样的话只有在大学时他才跟我说的，还不是轻易说，你知道他是不善言辞的，看着这张字条，我的心震荡了一下，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后来，我的思想一直处于矛盾状态的，直到大约半个月前，我的女儿发烧住院了，是我丈夫发现的病情，也是我丈夫送到医院来的，你说我是不是一点也不称值，你应该知道当时我一直是恍惚的。送来之后，老公告诉我，是托儿所的老师打电话给他的，我劝他回去，在这儿我可以一个人照看，但他一定要留下陪着女儿，还劝我说你去忙吧，我们现在是病人，别影响你的工作，就这样他一直陪着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女儿，到了晚上，他说你回家睡吧，我在这儿就行了，明天早上带点饭来，我直接去上班。我不敢再看他了，我觉得做为一个母亲心中愧疚，做一个妻子心中自责，我怕泪水让老公看见，急急地转过身走了。

回到家之后，我仍然恢复到了恍惚状态，脑子一片空白，我找不到事给自己做，躺在床上总是控制不住乱憧的思绪，那时总觉得世间没有自己的空间。几天来，疏远了他，故意躲着他，电话我也不接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感性，这个你知道的。再想想老公，时时为我想着，为女儿想着，为这个家想着，我开始看不起自己了，一整夜我都在斗争着，始终处于混乱的模式。我跟本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的。真的，那时我都把把自己放弃了。

第二天，我顶着混沌的头颅来到医院，来到病房，老公和女儿还没有醒来，他也许又是个不眠夜，隔着玻璃窗，我刚好看到他的正面，不知何时，皱纹爬上了他的脸，银丝袭上了他的头，泪水在我眼中打转，以前的太多的好，一齐向我冲来，当时我想：老公我该怎么面对你啊，我悄悄地推开门，老公醒了，我明知故问了一句：睡得好吗？嗯，给了我一句安慰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快吃吧，我说，上班要迟到了，我不吃了，等女儿醒了，让她多吃点，打完点滴我过来接她，说完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病房里，看见女儿，睡得很甜，好像做了个好梦，只是她也瘦了许多，我的泪开始往下流，是我让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变得如此，此时我真的好轻松，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说到这儿，她笑了，像以前一样的笑，我说：“你说的对，平平凡凡才是真，你是个好妈妈，也是个好妻子。”

“吃饭了，大家吃饭了。”扬风走过来，“吃饭了，海子！弄两壶！”扬风搭着我的肩，梦真在后，我们一起往外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