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在六楼。在这个拥挤的小城，不高。

恩喜欢隔着阳台的玻璃看太阳。正午时分，仰着头看到眼前发黑，脖子酸痛。恩就光着脚走进屋里，倒在床上。

床是双人床，很宽很大。恩总是蜷缩在一角，像猫一样躲在被子里。床的另一半，是无数透明的玻璃球。恩说每个玻璃球都是一个世界。说这话的时候恩眯了眼盯着自己吐出的烟圈。

恩对烟没什么讲究，能让她吞云吐雾就行。恩喜欢上烟是在四年前。那时候她在这个城市已做了两年中学老师，那个皮肤黑黑的大眼睛男孩也已走出她的生活。凉风习习的初夏，想木想到心痛的深夜，恩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回味，让香气在嘴中旋绕，再轻轻吹出，轻轻流泪。

想到木，恩笑了。本来说好一起离开这个城市去其他地方的，最后却是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恩四年前离开时他们已成陌路，但她知道他总在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恩在外面漂了三年。

烟花三月。江南正值好风景。

恩在y城穿梭。与许多人打交道。有时拿出书，和烟。恩想也许我是热闹的。每次翻开书恩总感到亲切却又陌生。就像无数次地抚摩他的相片。

能让自己清醒吗？我知道谎言和伪饰的无力。绝望地爱他。鲜艳的血轻柔地滴在白色地板。腥甜的气味渐渐散开。喜欢看这残缺的碎片。就像左侧ru*房不定期地疼痛。

恩看着自己的文字，心痛却又无助。

***　

宝贝，那半支烟的香气最终诱惑了我。

我在这个曾经陌生却又熟悉的小城。站在百货大楼的天桥上，悉数着三年来的变化。我不喜欢这个城市，因为我的初恋在这里夭折。但抚摩每一块墙砖，甚至是每一根栏杆，我都在想：也许你曾经依靠过。这是你的故乡，而我，只是一个过客。

每当我站在天桥上，我都有一种想飞的欲望。抬头看远处钟楼顶端避雷针反射的阳光，飞机在洁净的天空中留下一条淡淡的直线。

我想也许某一天我会在某个街角遇见一个男孩，他有浓淡适宜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和双眼皮，黑黑的皮肤。穿着蓝绿格子的棉衬衫，浅蓝的牛仔裤和黑色运动鞋。

可是从我们离别的那一天起，我再也没能见到这样的一个人。

***

卫生间苍白的灯光。恩一件一件脱下身上的衣服。洁白的皮肤像鱼一样光滑。恩对自己说：我还年轻。

恩依旧痴恋着那些深红如血的吻痕。美丽的静静绽放的花朵，曾经在多么地疯狂中诞生。美丽的却是不恒久的，不管它过去是如何地绚烂。恩现在唯一拥有的只是记忆与现实。

既然记忆不全是快乐的，恩情愿放弃。也许象八脚章鱼一样紧紧抓住现实才能好一点，只是好一点点，那也足够了。

***

这种透明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液体，有淡淡的蓝。是那个男人说过他至爱的颜色。

恩戴隐形眼镜的眼睛时常会感到酸涩，所以男人送了她这瓶洗眼液。那个时候恩总是非常甜蜜。

时间确是一剂良药，让人忘记很多伤痛。恩现在看到这瓶液体的唯一感觉就是用光它。物尽所能！

用完洗眼液后的恩呆呆地想也许他送的时候就注定了自己要为他流那么多的泪，如果把泪都收集起来，可能正好是一瓶。否则为什么以前总是流泪，即使想不到他；而现在拼命地回忆属于他和自己的某些片段，恩一点想哭的意识都没有？

坐在快餐店的长椅上，春的夕阳毫无羞涩地裸露她诱人的身体，看得人面上泛起红晕。

子君搅着碗里的紫菜汤，突然抬起头：你现在还想木吗？想他还难过吗？

恩捋了一下头发：什么？

子君会意地笑了，但仍旧追问：你现在想到他会怎么想他？

nothing！恩忽然想到前几天在网上对一个比自己小两岁只考虑美眉不思进取的男孩子说过的话：把男朋友像狗一样甩掉的感觉真爽！

男人在你眼里是否就是宠物？男孩问。

呵呵。有些男人连宠物都不如啊。恩大笑。然后流出眼泪。

***

湖畔的柳絮拂面而来时，我觉得自己空灵圣洁，与这碧玉般的湖水融为一体，心中荡漾着无限的欢乐。许多往事都只剩下淡薄的影子，透明地被我轻轻穿越，伸出手也已经摸不到了。

我看见远处那堤岸上连绵的垂柳和桃树。“三步一柳，五步一桃”竟如此美妙。一个人走完这一段路，突然间很渴望一个能让我感到温暖的男人。

我想有一个人

在他的目光里

我会感到温暖

我的泪水

洇入手里深红的葡萄汁

然而你你仍旧

固执地走开

生活啊！

在这奇妙的季节里

请允许我轻声吟唱

这不堪一击的爱情

和我破碎的心

***

vk618。手机。黑色与银色相间，冰冷却又华丽。键是极小的。拿在手里有一种全部占领的快感。

恩用它拍了很多自己的相片。半裸的上身，白皙的双腿，有时候也会有眼睛和嘴的特写。这是恩最引以为豪的两个部位，也是木最喜欢的。

恩的日子很闲。闲下来的时间很难打发。以前可以翻翻杂志看看碟片，现在已经无法静心地去做这些事了。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静得吓人，静得她的心烦乱不堪。有的时候心仿佛打了结，痛出眼泪来。恩就安慰自己：我是一个如烟花一样美丽的寂寞的女子。

***

你的面容熟悉而又陌生着。

我想象自己在一步步地接近。

你沉沉睡去。

不，你只是躺在那里，咧嘴嬉笑，一如往昔。

此刻，我的心就像狂野的海浪一阵阵地拍打礁石，执着痴迷。

我真的着了魔。贪婪且邪恶。

想要你的气息把我紧紧拥抱。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不，你都不要松手，因为，我舍不得。

想和你约定轮回转世的情缘。

如此渺小，如此脆弱。

只需一言，已成碎片。

***

忘了疼痛。

忘了他的手指第一次在体内带来的疼痛。

只是迫切地怀念那种充盈和安全。还有他赤luo的身体。

舌尖轻轻地舔过去，在他滚烫的胸膛。身边，是他的气息和亲切的叹息。

——are　you　crazy?

——yeah.i'm　crazy.

——but　crazy　girl,why　didn’t　you　make　love　witht　hat　guy?

也许，我一直都是这样。理智？恐惧？

我从来就是一个很怕疼的人。伤口和疼痛。身体上的。

有人说第一次即使很痛也阻挡不了想要的欲望。难道那疼痛带来的不是绝望？

我承认这一切臆想太不真实！

“你应该更快乐一些！”

快乐，曾经对我来说是多么纯粹。现在它就像隔夜的浓茶，漂着厚厚的油层，粘稠地如同快要凝固的血液，暗红，深重，散发出腐朽的气味。

一切都太短暂！短暂地几乎没有。

但这在时间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事为何总让我心痛？

以为自己从未恨过。只是在心痛的及至会有无法遏制的怨恨。

原来以前说不恨，是因为爱太深，深沉的爱遮住了本应清亮的双眼。

现在说恨，是因为心中还残留的一点爱没有最后褪去。

拿着梳子，站在穿衣镜前。头发几近腰间，乌黑而有光泽。

恩，等你头发长长了，我们结婚，好吗，宝贝？

这似乎是上世纪的承诺了！而此刻我只想自己的发丝能再柔顺一些，在夕阳中反射淡淡的红，并有美丽的橙色的晕。

烟，没有污染头发，它一如既往地闪着魅惑的光。

从未想过那个有外滩的城市会成为心中难解的结。记忆里的黄浦江永远是个清晰的幻影。

***

子君，我们的未来在哪里？

亲爱的，你听过药的故事吗，恩？

什么？

当你受伤时你总是需要药来治疗的，但这药是否能够有效则必须通过试验才能证明。可是如果这药不起作用怎么办呢？我们的选择往往就是把药扔掉。恩，如果一个人做了这种药，你认为会怎样？

呵呵。爱情的治疗品！

从爱上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要好好珍惜他，也在心里祈愿他会真心待我不让我受伤。

男人嘛！被背叛后总会牢牢地记住背叛他的人，或更深的爱或恨。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他有个女人深爱了他很多年，他会茫然地说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这个人了呢。是不是，子君？

楠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的。恩，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会觉得生命是有意义的。

***

子君和我。十七岁的秋天。有大片的阳光，和漂亮的法国梧桐。轻轻静静地从叶缝中倾泻下来。总有一种让人眩晕的青春和闲适。

大一新生的宿舍里。

你叫子君吗？

是的。你就是恩吧？

我们一起去打开水吧！

子君总能记得我的白色棉布裙和上面的皱褶。雨后的傍晚，天边有橙色的晚霞。子君会牵着我的手在教学楼前散步然后一起到后山上的教室去上自习。

山脚，向上是一道长长的坡，平缓但漫长。尽头有四层阶梯。走完所有的路呼吸就会变得急促。外国语学院的招牌也会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段值得我一生珍惜的路。子君，也是。值得我一生珍惜。

子君是我姐姐。我确定。手放在她的手里我觉得很安全很温暖。她比我大两个月。

恩，你是个孤独脆弱的孩子。快点长大啊！

山上教室前有一棵樱花树。粉色的花瓣。我使劲地摇。飘落在子君的头发上，衣襟上。子君大笑后盯着我认真地说：妹妹，快点长大啊！

长大后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认识子君后我就开始被这个问题困惑。

那时我总觉得我会遇到一个王子，快乐的，英俊的，专一的，富有的。然后在他的呵护下慢慢长大，长成一个美丽成熟优雅的女子。所以我的心一直都是满的。看书，做梦。

w城是江南的一座小城。没有风的日子天总是异常地蓝，很干净。但是有风的日子居多。风起时，我便只想窝在宿舍里。守着一本书，看到熄灯。

——which　do　you　prefer,black　or　white?

——black　coffee.thank　you.

一杯浓浓的咖啡，摩卡或雀巢。我喜欢那种苦苦的香气。轻轻啜上一口，慢慢回味。有一种不舍的感觉，舍不得下咽，害怕失去，却忍不住想去拥有，尽管知道最终会失去。

子君，那时我们便是如此地快乐而没有方向。

姐姐，总有一天，我会有大把的梦想，并努力地实现它们。

大三的某一天我知道了楠。一个活泼可爱的男孩。是子君的高中同学。

恩，那天我们被锁在教室外面，楠居然爬到窗户上去了，呵呵。他回头看我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了他。

那又怎样呢？子君，找他吧！告诉他你想着他。

小女孩！我已经和他说了！

啊！？结果呢？

他很意外。也许需要时间考虑。恩，我好怕知道结果。

爱情！选择了他就接受所有可能的结果吧！至少你很勇敢，不是吗？

***

子君和楠。和他们刚满一岁的女儿。美丽的女孩，可爱的笑靥。每次看到她我就会觉得很怜爱，像个极易破碎的玻璃球，捧在手里又像钻石一样晶莹剔透。

可是我还没有遇见我的王子。我想也许以后我会寂寞地开放寂寞地凋零寂寞地等待，月光一般清冷忧伤的岁月里，我的指缝有溪水缓缓流过。

当我又回到h城，我知道我是寂寞的。即使有很多朋友，但是每个朋友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们不可能时刻和我在一起。现实常常提醒我我是一个人。一个人在黑夜里叹息，无数冰凉的夜。

恩，告诉我你曾为他哭过！

不，我为很多人哭过。我只为值得我哭的人掉眼泪。

那么从一开始你就没爱过他。

也许我只爱爱情本身。但他是第一个让我爱上爱情的男人。所以我依赖他。最后却只能看着爱情死亡而无能为力。我就是这么一个对爱情无知又粗心的人。

恩，你真让我担心。我每天都会想恩你今天过得好不好，昨夜有没有安然入眠。恩，我们是没有缘分的，所以你不要后悔，也不要对我心存愧疚。你说过，不爱就是不爱，怎么勉强也不会幸福。可是你现在幸福吗？

幸福要看怎么界定了，伟。我和你一样觉得我现在很不幸福，可我努力去做终究得不到它。也许我真的错过了很多次幸福的机会。

宏？你爱过他？

没有，那已经是青涩的梦了。十四岁认识他，十五岁喜欢他。高中时心思居然如此细腻。伟，你知道吗？有四年的时间我的心里一直在想着他。没有见一面，他不知道。我曾决定找他，为他付出所有。但大一那年的寒假我们见面了。我无法再面对他，正如我曾经无法面对你一样。四年的回忆原来真的只是个虚幻的梦。我只是在那个懵懂的时候把梦寄托在他身上，再一直延续，不愿醒来。重新见到他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很轻松。因为我知道了我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是麻木的，从没有为他而痛过。

我，恩，一生只经历过一次真正的爱情，只真正爱过一个男人，在二十三岁那年。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爱的男人将会是这种模样。黑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和双眼皮，还有宽宽的嘴巴。笑起来有满世界的阳光。我喜欢他。英俊而温暖。可是现在我情愿这一生从来都没有过爱情也不想曾经遇到他，木，一个让我疼痛的男人。明亮的笑容所掩盖的总是忧郁的内心。这就是我爱上的男人。刻骨铭心的幸福和刻骨铭心的疼痛。是木带给我的全部。

爱上木后我推翻了以前所有的假设。假设我会变得美丽，假设我很富有，假设我有一栋面朝大海的红色小楼，假设我……有了木，我不再幻想这些。我只是一个能让木心疼让木爱怜的小女人。

恩，别傻了。醒醒啊！你就是哭出一太平洋的眼泪，也改变不了他要走的决心。

可是子君，你告诉我，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能再让我如此心动的男人？

你忘了吧！忘了啊，恩！

如果忘了，我还会有美好的爱情的记忆吗？我怕心会从此枯竭。子君，好痛，原来失去会这么痛。

知道我最喜欢喝的饮料是什么吗？雪碧。一种很会伪装的液体。装在绿色的瓶子里，透明的。第一次见到它我以为它是绿色的。呵呵。其实它根本没有色彩。

我喜欢碳酸饮料。打开瓶盖，就有许多气泡拼命溅出，砸在手上，居然有微微的疼痛。十分钟左右，等气泡差不多尽了，我才会去喝。喝这种甜甜的液体。很幸福。

伟，我想和你继续幸福的话题。有时候幸福很简单。当你看到你的儿子可爱的笑脸，他憨憨地喊爸爸时，你心中涌出的感动就是幸福。我不是没有幸福，只是幸福得不够全面。我们的人生都是有遗憾的。

当我在古城墙边买醉时我就知道我这一生会有遗憾。是啊，恩，遗憾不代表不幸福。没有了木你也会笑，没有了你我还是娶妻生子。我们不会因为失去某个人而放弃生活。我们都是普通人。

你总是很能看透我。

其实能看透我的岂止伟一人！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很自得以为我过得很另类以为这世界上只有我是最凄惨最寂寞最痛苦的，原来我错了。我就是一个很爱标榜自己很自私很彷徨的人，找不到活着的目标，却总是埋怨。

伟，我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是恩，我想有一颗感恩的心。可是，自从生命中出现了木，我便无法原谅自己了。徒劳地沉溺在没有边际的海洋里，理智与现实变成负担，被我一脚踢开。周围的世界是喧嚣和复杂的，但我抬眼望去，只有一张脸。

离开他以后你还是这么想？

眼前什么也没有了。

恩，你长大了。你得感谢木，遇见他你体验了爱情；离开他你体验了成长。我们都是在慢慢地成长，只是成长的方式不同。你注定是要在失去中长大。

***

夏天又来了。子君忙着为我介绍男朋友。再不把我嫁出去她会觉得难过的。可是我，却有着一颗不安定的心。我想也许在婚姻中我会以我的方式伤害另外一个人。虽然我不想这样。我对子君说只要条件差不多比我大五岁以上离过婚的也行。因为我明白在情感上我和离过婚的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没有个别人洒脱。那么肉体的空白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频繁的相亲中我认识了羽。他是陪哥哥来和我相亲的。那天我刚刚玩了三个小时的网络游戏，精神亢奋，眼圈黑黑。接到子君的电话后立马更衣洗脸。赶到淮河路的“在水一方”。有我喜欢的摩卡和卡布其诺。子君投我所好。

敬是哥哥。要和我相亲的人。整个过程我一直被一个问题所困惑：为什么相亲还要由弟弟陪同？

敬不是离过婚的，他的妻子三年前因车祸意外身亡。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迫切地需要女人，需要一个成熟贤淑的女人来照顾他和他五岁的儿子。经济上，敬可以满足我一切虚荣的要求。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那个不幸的女人，天，我居然能看到她，在他的眼里。一个男人一生的眷念。敬本身是成熟而可靠的，他要承担父母所在的家庭，又要承担和儿子以及未来妻子的小家庭。他无疑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情深意重，体贴，富有，还有中年男子不凡的气质。

可是我没能被他吸引。尽管我刹那间觉得他真的会是我不错的归宿。

让我无法抗拒的是羽的一双眼睛。带着探索的目光。我明白他对我很感兴趣。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兴趣我不知道。我只有一种感觉：我喜欢这双眼睛和它们蕴涵的意义。

是木的眼睛。不。比木的眼睛更清澈明亮。我知道我必须把木忘掉。正如朋友们说的如果想幸福就不要去考虑不属于你的东西。可是，看羽的时候我疼痛地想到了木。于是我决定离开这里。

忘了说再见，忘了编理由，我逃了出来。身后敬和羽诧异的表情我不敢去想象。

在门口，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你不适合我哥哥。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心和他过一辈子。你不是那样的女人。

——可我是怎样的女人？

——一个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有时候你会觉得也许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安定下来很好；有时候你又会推翻前面的想法，想找到惊心动魄的爱情，因为你心有不甘。你做什么事都是这样。

——你是一个陌生人，不是吗？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陌生人，对于我……

——我想要你！我会给你你想要的爱情，尽我的全力。

——为什么？我是个可怜的女人？谁都给不了我我想要的。你更不行。因为在你眼中我是个没有方向的人。

羽，你过于聪明，但只是一个陌生人，正如我对你说的那样，你给不了我。三千溺水，我只想要那最普通平凡的一瓢。

我憎恨自己爱上羽的和木一样的眼睛。

我最终离开时羽说我会去找你的。

***

羽有一张英俊的脸。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深色的西裤，很短的头发，不戴眼镜。白净的皮肤，瘦高的个子。除了眼睛和性别他几乎和木没有共同之处。

我会同时爱上两个人吗？这样的两个不同的人？

子君说你不是同时爱上的恩你已经不爱木了你只是想念你的过去而木他恰好停留过。

我笑着说，可是子君，我现在的生活里只能容纳我自己和一个虚幻的影子，我每天花大量的时间泡在网上，我有很多坏习惯；更关键的是，我已经不习惯爱情，虽然我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接受婚姻。

秋，已经很深了，我还是喜欢穿着短短的牛仔裙和白色t恤四处闲逛。h城的街道也有成片的梧桐，这个时候会有带着绒毛的种子飘散。非常壮观。我喜欢在这里走，心里有回去大学校园的感觉。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去那个江南的小城了，突然想到时总有许多自豪与寂寥。

百货大楼里有我曾经喜欢的衣服，大学时会三五成群地逛，现在也会，却不怎么买了。那些带有蕾丝花边的百褶裙，粉嫩的色调。看过了就会告诉自己我不再适合了。

我一直都想要一部车。上大学时准备毕业两年后先买一辆奇瑞qq，或者大众polo，因为便宜，因为有艳丽的色彩。可是我一如既往地贫穷。我拼命地看书我要走出原来的境地我认为我必须考研。考上了又发现我根本用不上车。那时我就畅想以后一定要买好车，至少是中等价钱的。其实我的穷困潦倒仅限于没有买车。

有三个月没有见到羽了。敬找过我好几次。吃饭喝茶还有帮他儿子买东西。敬喜欢我，很亲的喜欢。他说恩你做我和羽的妹妹吧你无论如何都要和我们成为一家人。我希望他能多和我说一点关于羽的事，因为最近我心里木的身影总是被羽的覆盖。但敬很少提他。

我终于换上了那件浅褐色的风衣和细高跟的皮靴。子君说这样的我才有了女人的味道。而且是淑女的味道。我带着文静娇媚的打扮来到了酒吧。我喜欢这家叫“凌晨一点”的酒吧。里面总是放一些柔曼的歌，尤其是王菲的歌。

whenever　sang　my　songs，

on　the　stage，of　my　own；

whenever　sang　my　words，

wishing　they　would　be　heard……

我找了一个离吧台较远的角落，要了一杯店里自调的果酒。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我有点迷糊。我想找一个男人，一个看着顺眼的男人，然后沉沦。因为我的心没来由地又痛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羽。和一个女孩。艳丽而年轻的女孩。他们坐在那里，很快乐地聊天。我感到自己走了过去，拿着那杯喝了一半的酒。轻轻地拍了一下羽的肩。然后我看见他诧异的脸被深红色的酒所淹没。

你就是恩？女孩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迷惑不解。

每一个喜欢羽的人都会认出你。因为你是羽喜欢的女人。

那天夜里我让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和羽。我告诉羽曾经有一个男人，他的手指进入过我的身体但他没有占有我，我希望你能够抚平我心上的褶皱。羽轻柔地吮干我面颊的泪，吻我落了灰尘的睫毛。我感受到他的手掌掠过我的发丝。他的吻急促而深长，直抵我干涸的心脏，并在那里生根发芽。那时我明白了为何我久久不愿和木做爱。

木不止一次地说，恩我们做爱好吗？

我说，不，我想留在我们结婚的那个晚上。

木极力地掩饰着失望，说，恩我不勉强你我尊重你的选择。

木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好女人，但是现在我情愿我是个坏女人，淫荡且魅惑。在羽的怀里我失去了自我。羽没有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做爱，只是拖着我来到他的车里然后进了他的公寓。在这里，我和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度过了我的chu夜。

疼痛。当这个男人进入我的身体我实实在在地感到了疼痛。我有着完整的身体和支离破碎的灵魂，我破碎的灵魂不时地嘲笑我躯体的完整。灵魂给了一个男人身体给了另一个男人。我的身体像在高空漂浮不定然后不停地向下跌，空虚却刺激。我的眼前是木的眼睛，在黑暗中我闭上了眼睛，可是脑海里全都是木。我头疼欲裂。

羽一直在呼喊我的名字。恩，恩，你是我的，我的宝贝。恩，不要再爱别人……

而我的心里我的大脑中只有木的身影，我抱紧羽，想得到些许慰籍。羽在最后的激烈中心疼地吻我。我却终于无法忍受，轻轻地呻吟：木，木……

羽惊呆了，一个耳光狠狠地打了过来。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隔着厚厚的窗帘我可以感到微弱的光。床中央的一片血迹触目惊心。鲜艳又苍白。这是我的童贞，我傻傻地笑着，可是我只是把它给了一个长着和木一样的眼睛的男人。突然又觉得好累，羽不在家，我接着睡去。

朦胧中木的脸和羽的脸交替出现并各自喊着恩，最后合而为一，只剩下一双眼睛，有红红的血丝，很分明，就像床单上的血一样清晰而触目惊心。

我听到羽在说：恩，我不该打你。恩，我是不是逼迫你做了你不情愿的事？……

一个男人的哭泣竟然如此绝望！

我惊醒过来。羽跪在床上，抚摸我的脸颊。我的心狠狠地抽搐起来。

对不起，恩。

不，羽，这不是你的错。你能够接受一个灵魂空洞的人我已经很高兴了。

恩，爱我，好吗？忘记所有不快乐的事，全心全意地和我在一起，好吗？

羽，我是没有灵魂的人……

可是恩，我有。只要有你我就有灵魂。相信我，我们分享这个灵魂！

相似的眼睛闪着不同的光。羽的清亮而坚定。我决定接受羽。我想把碎了的灵魂拼好粘牢交给羽。我相信他这一辈子不会离开我了。

***

we　lived　together　like　a　couple.i　knew　this　man　loved　me　so　much　that　he　couldn’t　be　alive　without　me　even　one　day.

我搬进了羽的公寓。所有的行李只有一台用了四年的笔记本和一包衣服。电脑里记载了我的心情，每天的。各种款式的衣服是我所钟爱的。

每个清晨醒来，我都会看见枕边羽英俊的笑脸，快乐地无以复加的脸。我对自己说：要爱他，这个男人是你今生的唯一；失去他，你就会失去整个世界的光明。羽像个孩子一样依赖着我，又像父亲一样照顾我。这个三十二岁的男人告诉我在他过去的日子里只要是和漂亮的健康的女人做爱他都愿意，身心愉悦，无所谓爱情。但是自从遇见我他就觉得没有爱情的性是苍白之至的是罪恶的兽性的。和羽做爱时他总是很温柔，而我却很激烈。我喜欢和羽做爱。我感到自己像一只蝴蝶，在城市的夜空里飞翔，追着那一线光亮，最终精疲力竭跌落下来。我更喜欢羽在我身体里的充实，那是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羽常常捏住我的鼻子说：恩，我总是爱你，无论你做什么我总是爱你。

羽在敬的公司做企划部经理。白天他去上班，我去报社看看稿件，闲的时候也会帮羽翻译一些文件。中午羽接我一起吃饭逛街，晚上我会提前回家做好饭等着他。有时羽和敬在一起聊天，我就带着敬的儿子做游戏看卡通。子君一家也常来看我们。子君惊讶于这个结果，她一直不太看好羽，但现在子君对我说：羽很爱你，甚过木爱你，你要好好珍惜。

敬总是催我们结婚。他认为那样我就会真正成为他的家人。这个忠厚的男人有着商人的精明，他把公司经营得很好。但他的家里，缺个女人，缺个有正当名分帮他料理家务照顾孩子的女人。

我想这段时间我是快乐的，虽然还是忍不住会想到木。我不知道要真正忘掉一个人会这么难。可是我明确地告诉自己我喜欢羽，什么时候这种喜欢上升到了爱，我就会和羽结婚。只是这种想法我没让羽知道。

羽也很想快点和我结婚。他想要个孩子，他太喜欢孩子。而且他想给我和他自己一个交代，他说结了婚他才有真正相互拥有的感觉。

我带羽回家见了我的父母。我以为这样会让焦虑于我终身大事的父母和急切的羽宽心。而羽，总是很讨别人欢心。一向比较挑剔的父母非常喜欢他，甚至也问起了我们的婚事。我无言以对。

回到h城，羽就立即把我带到了百货大楼。挑选戒指，刷卡。羽把那个铂金镶钻的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另一枚戴在他自己的手指上。羽戴了戒指的手牵着我戴了戒指的手。羽说：恩，这个算是订婚的，等结婚时我们再重新买好一点的。那一刻，我流下眼泪。我以前只为一个男人哭过，羽是第二个。我明白以后我的眼泪只能为他而流了。我必须忘记木！不留一丝痕迹。

羽，我们等一段时间再结婚，等到明年夏天好吗？我呆呆地看着羽，期待着他的回应。

为什么？你不觉得我们已经有了结婚的所有的条件了吗？我那么爱你，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精神的，物质的……

也许我根本就不属于婚姻，我不适合结婚……

你没结过婚你怎么知道你就不适合？恩，乖，你只要好好地和我在一起，结婚那天为我穿上美丽的婚纱就行了，所有的烦心的事都不要插手，我会做好的。恩，你需要一个稳定的家。

这个冬天，我一边享受着来自羽的温情，一边竭尽全力遗忘木。我烧掉所有与木有关的相片文章和信件，木曾送的东西也都扔了。只是手机里还存着他的号码。这是我唯一能感受到他的东西了。木似乎代表了我的过去。如果我删了他的号码，我怕我再也无法找到我自己。我如此地固执，如此地不可理喻，而我做的这些事，羽，我的未婚夫，和我同床共枕的人，他不知道。

我瞒着羽去“凌晨一点”。我告诉他报社加班或者同事聚会。一个人在离吧台很远的角落，要一杯酒精度很高而且色彩很眩目的酒，点燃一根烟，眯了眼看台前的男男女女。心里有很浓烈的寂寞的滋味，一点点蔓延开来，枝叶交错。羽要我做个好女人，贤淑文静。而我，也许本质上是另一种人。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它身旁

如今我们都已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们都老了吗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

我喜欢这首歌。曾经的人曾经的事都已散去，像烟云一样了无痕迹。本来以为会恒久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面目全非。在这里总能听到一些让人有所感触的老歌。我很安心能在这里寻找我自己并沉沦下去。可是羽，却成了我最不能心安的因素。一杯酒喝完，我叫第二杯时就会突然想到时间不早了如果再不回去可能就会露馅，我不想羽生气，不想他忙着结婚忙着工作还要忙着为我操心。也许这就是责任吧。这种责任有时让我觉得充实有时却很负累。我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

2007年的春节中午我们和敬以及敬的儿子一起吃了一顿饭。小家伙长得很像他们兄弟俩，以后肯定也是一个讨女孩喜欢的男人。敬和羽都很开心，说终于有一个女人和他们一起过年了，终于有温馨的味道了，这是三年前敬的妻子去世以后家里一直所缺少的东西。

下午陪敬的儿子放过焰火我和羽就急匆匆地赶回我父母的家。80年代出生的人基本上都享有了独占父母的快乐。妈妈做了一桌很丰盛的菜等待我和她未来的毛脚女婿羽。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听着父母和羽谈论我儿时的一些事，听着羽向父母介绍我们的新房，我觉得非常模糊，像是完全和我无关。我感受不到眼前这三个人是因为我而坐在一起的，他们似乎从来就很熟悉。而我，只是醉得很厉害。晚上我们没有回h城。

第二天早晨妈妈把我叫醒轻声地告诉我夜里我一直在喊木的名字并不停地呕吐。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明明很喜欢羽都决定嫁给羽了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不想让妈妈担心，我撒谎说木是我一个朋友欠了我两万块钱三年了都没还我。

我依旧频繁地去酒吧，成包地抽烟，喝很多烈性酒。酒能麻醉我的大脑，让我在短暂的时间里忘记木忘记对羽的愧疚。以前有子君陪着我，现在相夫教子的子君很难有空和我这么一个看起来很充实很幸福其实空虚寂寞不懂珍惜一无是处的人在一起了。

***

i　am　addicted　to　making　love　with　him　in　the　dark　nights　when　everything　becomes　so　vacant,so　empty　and　so　indifferent.

羽每天都很快乐。羽说恩我们快要结婚了我快要有自己独立的家了。

我依然和羽住在一起，我已经习惯了羽在身边。晚上回家时不再独自一人煮面看电视。我讨厌寂寞的日子。我发现我依赖羽其实很大程度上依赖他的身体。我喜欢和羽一切的肉体接触，接吻，抚摩，做爱。有时候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相互拥抱着，感受对方的气息和温度。

认识羽以前我认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的人。现在我发现我沉溺于欲望中。羽有强健的身体，有韧性的皮肤，还有令我痴迷的男人的气味。我喜欢和他在深夜里做爱，四周一片黑暗，空虚，安全，没有尘世的纷扰，我们就像是这城市死寂中唯一的活物，享受着人类最原始的快乐。性带给我的是激烈的肉体的快乐和灵魂更多的空虚。但我挣脱不了。

三月还没有结束我发现我怀孕了。我开始食欲不振，吃了就吐，整天没精打采昏昏欲睡。羽兴奋地几天都睡不着觉。我想也许这个小生命来得正是时候，让我的内心有充分的理由和羽结婚。

我的身体从小就很不好，体质很差，所以羽很小心很仔细地呵护我和孩子。自从知道怀孕，羽就帮我向报社请了假。

怀孕后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中有个漂亮的小男孩说是我的儿子，缠着我要我和他一起玩。他长得和羽一样好看。羽就经常说你千万不要亏待咱儿子，一定要和他玩，买好吃的买玩具给他，而且要告诉他爸爸也非常喜欢他想和他玩爸爸在外面等他出来呢。

我和羽一样珍爱这个孩子。他把我和羽连在了一起。我是孩子的妈妈。而羽，他是我孩子的爸爸。多么神圣多么不可思议啊！我想孩子以后就是我的一切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爱他，把他养大，教他认字，让他有个快乐的成长环境。所以我克制着自己，不再抽烟，不再喝酒。

这段日子我把心思全部转移到了儿子身上。羽经常陪我去买一些婴儿用的物品，奶瓶，摇篮，小衣服，小饰品，还有我即将穿的孕妇服。我们都觉得好幸福好快乐，期待着婚期的到来和胎儿的成长出生。

***

i　am　going　to　marry　a　man　who　treasures　me　more　than　his　own　life.before　my　wedding,i　just　want　to　see　you　again　’cause　i　am　always　wandering　on　the　endless　desert　alone……

恩和羽很快就拍了结婚照。这是恩期待已久的。很小的时候她就想象自己能穿上白色的婚纱，像天使一样降临到爱人的面前，然后陶醉在他惊艳的喝彩和宠爱的目光中。

他们拍了很多组相片。羽让恩体验到了她儿时梦想的一切。白色的礼服，挺拔的身姿，英俊的面容，宠溺的微笑，轻轻地牵着恩的手。羽说这次照相和其他的都不一样，是人生的唯一。所以他们都很投入。相片中他们是美丽的天使，是非常相配的一对。清丽的色彩和亦仙亦幻的背景衬托得他们仿佛是十几岁的少年那样纯真那样圣洁。恩从来都不敢用圣洁这个词，她怕玷污了它，可是此刻她觉得她就是公主，圣洁的来自异国的公主，而羽，就是她今生今世的白马王子。恩小心地走每一步路，她怕弄脏了她洁白的婚纱。她抬起头，看到了羽满眼的怜爱。

恩想我爱的人我永远得不到，那么嫁给一个爱我的人也很好。这就是我们平淡而又真实的人生。结婚后一定要真心地对羽好，再把儿子生下来，也许对羽的感情会变成亲情，那便是血浓于水坚不可摧了。

恩和羽的新房很宽敞很漂亮。是在海边的一栋三层小别墅。早晨可以相依看日出，晚上可以在海边散步听海涛拍打沙滩。恩非常喜欢。屋里的家具摆设都是恩梦想了很多年的。她知道这是羽循着她的心思做的，欣喜之余更多的是压力。恩不愿羽对她太好，这样她会不知所措，会感到愧疚，深深的愧疚。

恩有时就想，也许这就是他们俩人的命运。如果几年前她没有遇见木，如果她遇见木却拒绝了木，如果她做了木的女朋友却没有和木有那么亲密的过往，可能她会毫不犹豫地爱上羽。人，有时真的不得不相信时间的错位。羽，比木英俊，比木爱她，比木优秀，可是恩，却一如既往地爱着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

晚上坐在车上，看这个城市的繁华，恩回忆起和木的点滴。坐在木的自行车后座上抱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上，仿佛那个人就是你的，希望一辈子就这么走着；和木买很多冰淇淋互相喂着吃，吃进心里是一种甜甜的凉凉的滋味；对着木做个小鬼脸然后木轻轻地揉乱恩的头发说你这孩子。那些小小的幸福，现在再也抓不到了。尽管羽很好，好得恩挑不出一点毛病，但是恩觉得心里总有个影子抹不去。立交桥很美丽，在上面行走人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飘飘欲仙。桥下有很多喷泉和霓虹灯，色彩斑斓，壮观而艳丽。有人说过h城最有名的就是这座立交桥，它似乎成了这个城市的标志。恩每次路过这里都会想起木骑车带她从桥下飞驰而过的情景。恩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她怕有一天看着羽时会突然发现眼前其实就是木，木的浓浓的有一点断开的眉，木的双眼皮，木下巴上的伤疤。恩没有想到自己对木还是这么熟悉！

我依然无法爱羽。喜欢永远不能上升为爱。我又像以前那样整日整夜地想念木，而同时另一种负罪感压得我难以呼吸。

我突然很想见木一面，告诉他我要结婚了。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也许那个负心的人会说好啊结吧恭喜你终于结婚了。我想如果木真的这么说我就甩他一巴掌，狠狠地甩他一巴掌。然后呢？我一片茫然。但是我非常渴望知道答案，所以我决定去上海。

h城到上海是有一段距离的。我不想乘飞机。我想感受一下几年前木独自一人去上海的感觉。晚上8点多的火车。我7点钟就赶到火车站。候车大厅里我和木曾经的位子。我轻轻地坐下，仿佛又看到木些许忧郁些许羞涩地笑，又看到木从包里拿出一瓶润洁洗眼液，说，“恩，这个送给你。”

我没有告诉木我要去找他。他的号码我一直保存着，但从来不用，我怕触动后心会更痛。明天早晨我就能见到木了，这么多年他是不是成熟了呢？他身边是不是有了新的女孩？木离开的时候说他已经丧失了爱的能力。我一边想一边举目张望。突然我看见了羽，他行色匆匆，脸色阴沉焦虑，向我径直走过来。

去上海？干什么？

……羽，我只是……

我昨天在你钱包里看到了车票，当时还以为是帮别人代买的。告诉我，为什么？下星期我们就要结婚了。你说过永远都不会再见他的。你是想丢下我不再回来了吗？

羽，不是的……

你究竟想瞒着我做多少事？

我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不，羽，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和我回家……”羽急切地恳求，“想想孩子，我们的孩子……”

“别再提孩子了。为什么你让我觉得我做每一件事都心怀愧疚？为什么你不打我，把我打醒呢？为什么你要爱上我，对我这么好？”我泣不成声，“我要去告诉他我将要有一个年轻有为英俊体贴的丈夫了我不再会为他傻傻等待我痛恨他的虚伪和骄傲，你让我去找他，我会骂他一通然后就回来的……”我激动地甩开羽的手，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漆黑，然后倒在地上。

我听到羽在耳边喊：恩，恩，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要坚持……

我感到冰凉的器具在体内动来动去，似乎看到了我梦中的儿子大哭着挥手说妈妈再见。于是我也大哭起来。

一个冰冷而急促的声音，“快输血！”“没有了！”

“从其他医院调，快！”

我觉得自己像一条没有舵的船在茫茫的海上漂啊漂。童年的我和父母笑得很开心；子君说恩快点长大啊；木吻着我的脸说恩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然后是羽，第一次见到羽，那双清亮的眼睛，和羽疯狂并快乐地做爱。羽，对不起，我永远都只能对你说这三个字，无法爱你，无法给你幸福，无法回报你，连我们共同的孩子都丢了。羽，我要走了，无论给你带来什么后果，请原谅我。

眼前开始模糊。海上有雾，从远处散开，慢慢向我逼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