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总丢不下这些深夜,像心头所好,
当它来临的时候,我有突发的伤痛,
让我铭记一生。
这困惑的一生啊!走着走着,
也就在无边的苍茫中终老。
在他乡,据说我浮浮沉沉了好些年头,
总不打算回家。
不可忘怀的热土,熟悉的乡音,破旧的房屋,
我暗中想了一遍又一遍,
只是,我已经离开了很久很久。
这是一段不可抵达的路程,
风雨交加的晚上,毒性弥漫的黄昏,
我躲在古老的槐树根下,
凝视这一切。
我不敢或根本不能说出些什么话语,
来证明内心的恐慌和压抑,
天空黑压压的密云,
我害怕它会一股劲地向我袭来。
必须经得起一些伤痛,
否则,你无法在这个骨灰四扬的尘世里存活,
挤迫和颤抖,仍旧在继续,
在空空的内心里,在日惭膨胀的躯体里,
继续。
我得接受这些安排,不问缘由,
把自己拧得比小还小,
比慢还慢。
这些并不需要刻意的注意,其实已经很清晰,
并没有什么需要反驳的,
一切来得那么自然。
在一场自由与道德的辩论中,我没有说话,
因此我赢得了在场的人们的称赞,
我懂事,不该说话的时候,
我学会了保持沉默。
哦,多么难得,我站立在一群人类中间,
并不影响些什么。
二
漂泊在城市的长空里,非常危险,
而不可多得的高度,又恰恰让我远离危险,
远离低下的被压迫的生活,
一阵阵嘶竭。
我仿佛就要走往那条轨道,
从昨天的设定中找到今天,举头大笑,
庆幸这路途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可以交差了,
把今天从手里抛出去,再假设一下,
我从城北回来,
遇上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
全都是籍口,我被父亲狠狠地教训,
离家已经多时,我在遥远的北方黝黑,
没日没夜地来来回回,
经过老长的河堤,
日久失修的石桥。我不禁感伤起来,
想起儿时的村庄,多病的母亲,
不能自己。
在玻璃窗被风打烂的声音中醒来,
这个下午,我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是那般脆弱,
轻轻一碰,便满地碎开,
那破碎的一地,我的青春啊!
背负了许许多多的伤痛。
天空不停地下滑,用激进的方式,
射落在大地的最低处,那里一片漆黑,
我痿缩的身体,慢慢融化,
融化成,祖先坟前的一堆黄泥。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思想是属于自己的,
在生活的压迫下,
我卖掉体内沸腾的血液,
不可多得的冷清,和所剩不多的尊严。
我似乎不会再醒过来。
在浮肿的城市中心,继续使用麻醉的技艺,
让那些不被证实的记忆,再往下沉没,
一下子,仅一下子就没了头。
三
天空和大地是没有颜色的,
像遥远的故乡,那里张牙舞爪的小人。
高筑的神殿泛着绿光,
我怀疑那只是几个季节的冤鬼聚在一起,
迸发的怨气。
当然,这只是我远在异乡外的一些想象,
并不能证明什么,
或表示我还对那里充满憧憬。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些了,
把一些熟悉的声音,
轻轻地搁置起,或抛得很远很远。
风吹过头顶上,梧桐树哇哇的直响,
其实我应该醒过来的,
并去补救一切,
可是,我终究提不起勇气,
我背叛了自己,和父母,还有所有的亲人,
他们渴望在古老的河堤边,
意外地遇上自己的儿女。
天黑了,我孤身上路,往北更北,
我似乎不能在熟悉的环境生活,
每天迁移。
在浩大的土地上,也很难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
让我平静地生活,
止住我那游移不定的腿脚。
如何才能停止这游离浪荡的一生,
我多像一只受伤的小鸟,
在大气压力低下,艰难地飞行。
我的春天不再是明媚的日子,
不再是回归的季节,
花的香气,敏感让我得直打冷颤。
离故乡越来越远了,离亲人越来越远来了,
我抓住一些参齐不整的藤条,
把一头绑在手里,把另一头用力丢出去,
然后拖回来,
表现得那么吃力,大汗淋漓,
而这时,我终究没有得到些什么。
四
秋天,这是一个让人容易伤感的季节,
似乎不适宜提起,
至少,并不适宜由我提及。
那满天空满大地的灰,
早就将我掩盖得奄奄一息了。
这时候的我,总感到呼吸极其困难,
身体协调能力越来越差,
时而跌倒,继而晕眩,
日渐严重的肺痨,止不住的咳嗽,
让我想到死去的美好。
而我却不敢将这些情况告知远方的亲人,
他们终日奔波不停,早就疲惫了,
我并不想让他们徒增担忧,
罢了,我忍住痛楚。
而内心的遣责并没有丝毫减少,
我的父亲,他忍住了一生的苦楚,
继续早起晚归地劳碌。
而我的母亲,她终究按耐不住悲伤,
泪流满面。
我不能原谅自己的罪行,
秋天,让我罪加一等。
我似乎听见亲人在暮晚的呼唤声,
一声比一声紧迫,
一声比一声强烈,
而卡在喉咙里的骨或刺,让我说不出一句话。
从故乡流过来的河水,静静地流淌,
它显得像我一样沉默,
也一样疲惫,
也一样粘满路途混浊的风沙。
没有什么颜色可以附加到我身上,
来表示我也曾经精彩过,也那么幸福过。
围着古老的墙壁,转啊转啊!
也始终转不出秋天灰蒙的路口,
回到母亲的怀抱,
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五
听说,昨晚故乡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父亲的风湿痛又发作了,
而且很痛很痛。
记忆中的父亲,他再也不像当年那么坚强了,
他把一生的光辉,全部输送给我,
而我却拿着它游荡在戈壁,
使它慢慢熄灭。
我愧对他们,我的父母亲,
愧对遥远的故乡那块生我长我的热土,
那条长满青苔的石阶。
好些年了,我曾清楚地计算过日子,
我要走的道路还有很长很长,
在我挥手作别的时候,
就清晰地知道,我或许就再也回不去了。
然而,我最终也没能忘记属于那里的一切,
尘旧的千秋架上,
修长的河堤边。
我要回到那里,尽管它那么瘦小,
它多像我年老的双亲,
而它又显得那么温暖,
脸上挂着慈祥而又亲切的微笑,
使我不能忘怀。
在生活的压迫下,我就快死在路途上了,
这时的天空又下起大雨,
它似乎不肯原谅我的一切,
暴跳如雷。
而我也终究没能再说些什么,来证实我的热情,
把望穿千尺墓碑的目光揉成粉碎,
弃在两座黑色的悬崖之间,
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似乎听见从深渊底下传回来的声音,
那么壮烈。
像极我倒下来的声音,
那么断然。
本文已被编辑[一把锁]于2007-11-6 14:25:0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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