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红是个漂亮的女子，宽宽的额头，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巧的嘴。是的，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我和她生长在同一个小镇，同一条街道，我都忘记了我是何时认识的她，似乎从我有记忆开始，从我俩都还光着屁股时，我就和她在一起。她喊我雪雪，我喊她红。　

我和她一起度过了儿时的争吵，青春的羞涩，从小学到高中，我和她密不可分，无话不谈，好的就像是一个人。我们曾在一起畅谈着理想，向往着长大后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就是夜晚，我俩也不分开，不是我到她家过夜，就是她来我家睡觉。就这样我俩好着一直到了高中毕业。她去学习美容专业，我也到外地去学医，我俩分开了，联系也少了，慢慢的我失去了她的消息。　

二　

四年后，我学医回来，在街道开了一家口腔门诊。我听说，红去了城里，开了一家美容院。一次，我在街上偶然遇到她，一个男孩子牵着她的手，那是个很帅气的男孩，高高的，眉眼之间透出男人的阳刚。红依偎着他，像一只温柔的小猫咪　。红给我们介绍　：“我的男朋友，波，我的闺中好友，小雪雪”。看得出，那个男孩子很在意她，他在看她的时候，满眼的爱意，写在了脸上。我真替红幸福啊，我希望他牵着她的手，一直到六十年以后。　

后来我听说，红嫁给了他，他们还有了一个女儿，他们生活在另一个城市。我也找到了我的老公，我们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我每天都在为家忙碌着，似乎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回忆年少时的冲动。　

红的父母就生了红姊妹三个，没有儿子，红是老大，她的两个妹妹也都已出嫁，听说过的日子不怎么富裕，没有很多的钱给她的父母，红的父母基本上都是靠红来养活。红的父亲经常对着我妈妈夸红：“这件羊毛衫是大妮子给买的，大妮孝顺阿，我快七十了，年龄大了，有些不方便了，大妮不放心，非要给我买个手机，这样就能随时找到我，我学来学去还是不太会用”。　

红父亲家的房子需要翻新，红一把就给了她父亲十五万，盖起了四合套院大瓦房。她父亲逢人就夸红，这样孝敬的闺女，谁家的儿子也比不上。红的父母很幸福，因为有红这么一个孝顺的好女儿。　

三　

很多年都没有和红联系过了。一天，突然接到红的电话，也不知道她怎样打听的我的手机号。红说：“雪雪，我回来了，在妈妈家，你来找我吧，我很想你，想和你说说话”。我放下电话，是啊，我俩真得很久都没在一起了，这些年也不知道都在忙些啥？忙得连少年时的伙伴也很少去想了。　

在红的妈妈家，我见到了红。她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只是多了一些倦容。她斜倚在床头上，招呼我：“把房门插死，雪雪，来我身边，很久都没人和我说说话了，你怎么就不找我了阿，我想你了”。　

我坐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我俩就这么看着。“你看我变了吗？我老了吗？”红问。　

“没老，你比以前还漂亮呢，你吃了长生不老药吗？”我笑。　

“雪，你可比以前老了，女人要懂得注意学会修饰自己”　

“怎样修饰？”是啊，我都三十五岁了，有时照镜子就看到眼角上不知何时添了几道细细的皱纹，任凭我怎样努力也掩饰不住青春的逝去，岁月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会无情的留下痕迹。　

“去整容啊，你看到我的鼻梁高挺了吗？我去垫了鼻子。要打一种去皱纹的美容胶原，五百块钱一针，一年只需打一次，还要做皮肤护理，这样就老的不快”。　

是啊，要是去整容，我需要整理得实在太多。我的眼睛不够大，还是单眼皮，我应该去割成双眼皮。我也应该去垫鼻梁，我的鼻梁也不够挺。我还应该去做皱纹，开刀把松弛的皮拉上去。也该去做两个酒窝，这样笑起来就更妩媚。另外我还不算高，考虑是否去接上一段腿骨，我听说现在的矮人接上一段腿骨就可以变高了。我不知道等这一切做完了，还是不是现在的我？还是不是那个叫雪的？我也只是想想，我才不敢去做，我怕丢失了自己，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将不知道我是谁？　

"你过得还好吗”？我问红　

“我不知道好不好，我离婚了”。　

“是谁的原因？为啥离婚？”　

“不怪他，可能是我没有经营好婚姻，他带着一个女孩私奔了”红幽幽的说。　

“什么？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他竟然背叛了你？”怎看他也不像个见异思迁的人啊，我还以为他俩会一直到地老天荒，原来彼此的相弃是这么得容易。　

“不说他了，说说我们自己吧，你过的好吗？”　

“还算行吧，我每天都在门诊，每一个病人的康复都会使我欣慰。下班后就照顾孩子和老公，他们离不开我，忙得都顾不上和以前的朋友出去玩了”。　

“给我拿过包来，在桌子上”。红似乎很懒，懒得躺在床上都不愿动。我给她递过去，一只精巧别致的暗红色小皮包。“我想抽颗烟”红麻利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盒香烟，一个漂亮的打火机。　

“你啥时学会的吸烟？我老公吸烟我都反对，我闻不了那香烟的气味”　

“很早就会了，应酬需要”她点燃了一颗香烟，对着我吹出一口烟圈，烟圈在袅袅的上升，在半空中竟然变成了一个心得模样，随后她又吹出一口烟柱，正射中那心得中央。我惊讶，烟还能吹得这样漂亮？我觉得红就像一个魔术师。那是丘比特之剑，射中了那颗心。　

“我用这丘比特之剑射中了很多男人的心，他们都舍得为我花钱，我开的美容院叫天使丽人，我那里都是外地来的靓丽的年轻姑娘们·"　

＂　那些姑娘做啥　？＂　

＂做小姐啊，挣好多的钱．＂　

"有生意吗？＂　

＂怎会没有啊？一天就一个生意也够了，接一次客人一百块钱，四六分，我是老板得四十，小姐要六十，有的客人高兴了，还很大方，会多给．多给的我不要，都归小姐。岂止是一个生意啊，每天都很忙，几年干下来，也能攒个二三十万了·"　

＂那她们还怎么找对象？＂我不知道如果一个人带着满身的伤痕是否还能不能有真爱．　

"怎么没发找啊？干到找男朋友就不干了，回老家去，把这一切都忘记，这样结了婚，要做个正经生意也有了本钱，不会很累＂．　

"会有人去查你们吗？＂　

“谁会来查？连公安局长都在我这里包着小姐，在我这里包小姐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之间还有些不成名的规矩，小姐不许涉及到局长们的家庭，他们每月要给小姐两千元青春费，一直到几年后，小姐们找到男朋友，不再做小姐。他们还一次性支付小姐置办嫁妆钱八至十万元，算是陪嫁。从此后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的交往和关系。”　

“他们之间有爱情吗？”我很疑惑，几年的感情分开难道没有思念吗？　

“有啥爱情？游戏而已，男人们到四十多岁才熬到局长的座位，太太们也都人老珠黄了，实在是审美疲劳，看倦了，拉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拉右手，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兴趣了，他们需要小姐年轻细腻的身体，小姐需要他们的金钱，有谁不喜欢年轻靓丽的大姑娘，除非他不是男人，他们彼此需要，这是市场的需求。”　

“如果一个男人很优秀，但他没有钱，你会爱上他吗？”　

“你傻啊？没有钱，你爱他做啥？怎么生活？没有钱就是刘德华来也不干。”在升腾的烟雾后面，我感觉红的面孔越来越模糊。　

我想问问她，你也陪那些男人睡觉吗？还是只做老板娘？最终我没好意思问出口。　

“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　

“我又活不了两辈子，我不想枉费了青春，趁着我还年轻，多攒下一些钱，等以后做个正经的生意。我也没失去什么啊？”红不停的吸着烟。　

真的没失去什么吗？我想告诉她，我不喜欢你的职业，可我不知怎样去说。也可能我的观念太陈旧了，我追不上时代的潮流了，我的眼光落后了。反正我不会去做那种职业，尽管她赚钱很多。如果我不做医生，我寻找了一千遍不做那种职业的理由。我可以到街头摆个地摊卖水果，也可以给人家端盘子，洗完，做小时工。甚至我可以去做建筑工，我知道男的建筑工人每天的工资是一百块钱，女的活轻点，也能挣上六十块，这些都足够能养活我自己。看着她高档华丽的衣服，奢侈的消费，我最终没说出口。是啊，这样赚钱实在太难，她能做下去吗？　

“闲时去找我玩吧？在我那里住几天，我在最豪华的大酒店招待你，让你见见世面　·"　

“那得花多少钱？”　

“那你不用管，花不着我们的钱，有的是人愿为我花钱，他们都排队等着请我吃饭。”看着红那熟悉的面孔，心里确是如此的陌生。　

外面天黑了，我和红聊了整整一个下午。红留我吃晚饭，说吃过饭就在她家住下吧，象儿时那样一个被窝，相拥而睡，说还没聊够，晚上接着聊，很久都没有这么摧心置腹的说话了。　

我想我还是回家吧，孩子和老公在等着我。回去晚了，他会着急。和红告别，答应她有时间会去看她。　

一路上，心里涩涩的，乱乱的，脑子空荡荡的，感觉不能思考。木木的走回家，听到从厨房传来勺子碰锅的叮当声，知道老公在挽着袖子下厨做饭。我走到卧室里，趴在床上，感觉真累。心底有一种疼痛慢慢升起，失落占据了我的整个心腔。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老公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关切地问我。　

“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很难受。”老公不问还好，一问我的泪就下来了。

老公从床上把我抱起，揽我入怀，看到我满脸的泪水，惊慌失措。“你怎么了？病了吗？你到哪里去了？”

“我很丑吗？我是不是老了？”我满心都是酸楚。

“你怕啥啊？傻瓜，不是有我在陪着你一天天老去吗？咱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你要总不老，还不成了妖精？在我眼里，你就象一杯陈酒，越老就越香。”老公为我擦去泪水，爱怜着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去看红了，我失去了她。”我依偎在老公的怀里，哭得就象是一个孩子。

老公沉默了一会，没有再问，＂哭吧，哭过就好了．＂他轻轻拍着我，似呼啥都知道．

四

以后我给红打过电话，她都关机，也许是她换了电话号码．其实我要找她也不是很难，只需坐几个小时的车就到她在的那个城市．可是，我不想去．我又一次失去了红的消息，直到现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