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经常喝酒。其实我们就是因喝酒才走到一起的。我们总是在中午喝酒,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那时我们刚凑到一起,在喝酒中不断地寻找臭味相投的依据,因为我们三个本就很不相同。喝着酒聊得天南地北的,后来就聊到了家庭,然后就成了我们不变的主题。我们是三个半老的女人。这个年龄的女人不敢和男人走得太近,可谈论的永远是男人。所以我们只在中午喝酒。
慧子是个优秀的女人。她漂亮,这由不得她;更重要的是她聪明,她懂得这个年龄的女人的漂亮应该是怎样的,所以她在这个年龄依旧漂亮。她也很富裕,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婚姻还很美满。一切都那么完美,并没有按常理出牌,让嫉妒她的人连“上帝是公平的,……”这样的借口都找不到,只有认命。很少见慧子喝酒,一起喝酒时却从没见慧子醉过。她总是那么理性。她听得多,偶尔说一两句却往往一针见血。歆很时尚,是那种外在逼人的美。她说她是农村长大的,家里的条件很差,作为长女她做出了最大的牺牲;却不甘于自己的命运,在孤独的奋斗中走到今天。听她讲着,却无法将苦难和眼前的她联系起来。这种时候我们就喝酒,什么也不说。我经常喝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在她们眼里我是个糊涂的女人,我坚定地不以为然。
酒喝到状态,都很想说话。歆说她的梦想是开个咖啡屋,可以邀朋友聊聊天儿,闲来写写散文,每天睡到自然醒;她说她的他会帮助她实现梦想,她相信他。歆说他们经常吃烛光晚餐,她还喜欢在家里摆满鲜花。这种时候我会仔细地听着,然后不停地喝闷酒,直到把自己灌醉。我和我的他总是不合拍。我说不出他哪里不好,可我们在一起经常不愉快。慧子很少说话,经常会说平淡就好。我和歆认为慧子的生活不平淡,她不会理解我们。那就喝酒,然后自说自话。有时慧子会问我相信歆说的话吗?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宁愿相信。
每次喝酒基本上都这样。主题是不变的,变化的是细节。歆在一次喝酒后认真地问,这种年龄的女人到底还有没有爱情?慧子说如果有的话应该是默契,没有别的了。我觉得发问的应该是我。我愿意相信是有的,又不敢相信真的有。我感觉不到。慧子总说我傻。
这种浑浑噩噩的乐趣很快被打破了。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复杂,让歆有些尴尬;慧子说她有些感觉,但没想到事情真的是这样。歆要离婚了。无可挽回。故事很老套,她的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没想到的是历时六年。也就是说,歆喝酒说那些梦话时,她的他早已经不回家了,更不用说和她一起吃饭。我当时的表情可想而知。那段时间我们喝酒的主题就是歆的离婚。歆说她对他早已没有感情了,主要是财产分割,她要女儿,她要生活下去。她相信的他一次次地修改合同,锱铢必较,冷酷决绝,我们除了虚弱的安慰,就是陪她不停地喝酒。终于办了手续。日子一如既往地流逝着,歆经历着任何一个离婚女人必经的痛,我们以为一切总会过去。很久以后歆突然打来电话,还没开口先号啕大哭,她说她受不了了,她还爱他。
在此期间,曾和慧子单独喝过一次酒。慧子说不要相信爱情。我说你不幸福吗?慧子说幸福就是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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