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母乳
所以回家住了三天之后,她又和孩子住进了市人民医院儿科。入院时,医生就告知:在这里只能做一些辅助治疗,如彻底治愈,需手术,但手术的必要条件是孩子体重达到一定重量。她不能让自己哭,得想办法让自己吃了再吃,胖了再胖,那样就会有足够的奶水。所说的辅助治疗只不过是用一些抗生素之类的药物,以免病灶扩散。是用头部输液的方式使用抗生素的,护士命她:用力摁住孩子的双腿。这小家伙真是有劲,反抗力很强,刚出生十几天的孩子两个护士就是没摁住!用力反抗时,血液全涌向头部,稍不小心,针头偏了,或是跑针,血就从针眼往外冒。给儿子扎第五针时,她感觉自己就剩一副躯壳了,终于扎完,她发现自己全身湿了,她躺在儿子的身边,给他ru*头,儿子却用倔强的眼神扫了她一眼,才把ru*头含住,看着儿子小脑袋上被扎得印着血迹的,有些地方已发青的针眼,木木地掉着眼泪,万箭穿心。
忽然有一天皮皮哭闹着不睡觉:孩子缺奶了。医生说:“其实前几天你的奶量就减少了,只是孩子小,显现不出来,这几天孩子长大了,需要量一天天增加,奶量却供不上,按理说孩子长,母乳也该长的,可是你的精神受了刺激,奶量一下子就大减了。给孩子补点奶粉吧,同时你吃点催乳药。”两瓶生乳灵喝完,没什么明显效果。可是皮皮几乎拒绝吃奶粉,还是整夜地哭。医生说:“可以试一下针灸,针灸效果明显一点。”
中医门诊在另一座楼的六楼,没有电梯。每次爬到六楼,都是汗滢滢的。中医把脉后严肃地说:“你的身子明显很虚弱,一定得当心!这需要每天行针一次,一次半小时。”最疼的是乳下边的两针,每次疼得掉泪,有扎在骨头上的感觉,好在半小时很快过去。
手术最后定在了北京市某儿童医院,但条件极其残酷:母子必须分离!孩子单独住院,由护工和护士来护理。护工把孩子从她手中抱去,好象一个慢镜头,不断地反复,梦一般,恍然间心被挖空了,不,是被挖空了所有的内脏,只留给自己一幅躯壳,站在病房门口,听着皮皮一直没停下来的哭声,那声音充塞在她的空壳内,全宇宙只剩下这一种声音了……
皮皮被脱光了放在小台上,要洗肠。她害怕他哭着背过气去,有几次她要冲进去,被护士挡在了门外,皮皮的眼光远远地扫过她,她竟感觉这种眼光写满怨恨!小脸痛红,这孩子一生下来眼泪就很多,头发也很好,两侧的头发湿了一片。
穿过门缝,洗完肠的皮皮被一个胖护士抱着,在水龙头下冲澡,他已没有多大力气,嗓子有点撕哑,哭声不再那么有力……护士给皮皮换上小病号服,皮皮的衣服被一个护士送出来,并被告知:每天只有下午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
所住的饭店离医院不太近。当晚,她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后半夜时,她真正的清醒了,心猛地一颤:皮皮不在身边,他已经是八个小时没吃了,双乳开始发胀,胀满的象充多了气的球,似乎一用力就会爆裂,干脆起床来到卫生间。镜前,她看着自己变形的体形,高挺着的双乳。只轻轻挤几下,乳汁就象一个小莲花喷头,四散开来。一个玻璃杯很快挤满了一杯,一层油浮在上面。有些痛,但比刚才轻松了些。
“孩子住院,我想把奶留住,怎么办啊?”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这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是把每天的奶排出来,让乳汁正常遁环。这首先从你自身身体考虑,如果不及时排尽,聚在ru*房内,就会形成增生,或导致其它乳腺疾病。不过,为了新旧奶的遁环,尽量每天把乳汁排尽,这样就能更好的生成新奶。每天排出的越多,后来生成的也才能越多。买一个吸奶器,可能对你有所帮助……”
第一次使用吸奶器。没想到吸奶器好痛啊,把整个ru*房吸成了长形,而且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一晚上她得起来好几次,最后竟然吸出了淡红色的乳液……
皮皮的哭声环绕在耳际,她慢慢地把挤出的奶倒入水池,微泛着血色的乳汁,和着眼泪一起流下,房间很静,静得就象世界末日。淋浴水龙头有着足够的压力,“哗哗”作响,与之想比那点乳汁,太过的微不足道了。
住院前几天,她就这样拖着自己的空壳游荡在医院的周围,每至深夜,直到保安过来请她走。她在外科病区外的长椅上和那两个穿制服的保安僵持着,她希望他们不留神,让她混进去,或是熬到下午四点,她就可以把眼睛放在头顶而无视这两人存在,可是那两个保安被她骗了几次后,似乎专门盯上了她,所以有时她就睡在了那排蓝色的塑料椅子上。这种睛况并不多,因为门诊大厅内、这个病区的住院处外,总是挤满了抱着、牵着孩子的各色愁眉不展的人。
那边的长椅上有婴儿哇哇地乱哭,虽肯定不是皮皮的声音,但也是心一阵发紧。寻着声音望去,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抱在一个似农妇的老人怀里,旁边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她两眼一动不动地盯向人家,她想象着孩子是什么原因来医院的……不一会声音弱下去了。
过了一会,更大的哭声把她从梦中惊醒。觉得胸前湿了一大片,胀得难受,并且有点痒。她隔着衣服蹭蹭。感觉更痒了,来到卫生间,垫在文胸内的两块毛巾已浸满奶渍,从包里取出两块干毛巾换上。却还是那么胀,浑圆的、雪白的乳上是差不多快要暴出的蓝色血管,她感觉着自己的血液也要变成乳汁通过ru*头流出来了。竟连ru*头也胀起来了,黑而大,硬硬的,不能碰触,无意中碰到,钻心的疼。想着皮皮的小嘴吮上去该是什么样的感觉,眼泪又下来了,她顺便挤了一下,只几下就象小莲花喷头向四外飞散出去。
那个孩子还在哭,男人和他的母亲不知怎么才好,再次冲好奶,孩子还是拒绝。她忽然有一种喂那孩子奶的冲动,她试着坐过去,男人和他的母亲警惕地搂紧孩子的小被子,往一起靠了靠。那被子很脏,小奶瓶也不干净,孩子最多也只有十多天的样子!
“有新鲜、健康的母乳,免费提供,限于西城区”。她在一个聊天室的屏幕上打上这一行字。
“呵,乖乖,真好啊,我想当刘文彩,不免费也成啊,mm在什么地方啊?”
“妈妈,我喜欢妈妈,我想做儿子,想吃奶!”“……”
“不要脸,真是什么人也有啊?滚出聊天室!”
“我这里急需,你在什么地方?电话?”在私聊里,她打下了自己的电话。半个小时后,她坐在了某派出所里,这只是一个诱捕电话!
她和一些衣着妖艳的女人被关在一个屋子里,她穿着厚厚的长衣长裤,还戴了一顶不合时令的帽子。今天是皮皮36天,按她们那里生孩子要四十天,还不算完全出月子。看看表:“十点,皮皮该吃第五顿奶了。”她在心里想,不由得说出了声。想着他吮奶时,小下巴上那自然的,绝美的小坑就现在眼前了,呵,这真是和他父亲一样啊,她笑了,同时心被什么扎了一下,很痛。又忽然想起已是四十三个小时零二十八分没见到皮皮了,心一阵紧似一阵,也就又掉下了泪,也就跟着急促起来。大喊着要出去,那些女人们不约而同地看着这个胸脯饱满的神经质女人:“呵,我要看我的儿子,医生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吧!我已四十多个小时没见到他了。”她感觉它们又涨了,象两只充气的球,有一种欲裂的感觉,硬硬的,不能碰触,她两只胳膊高抬着,无法坐下来。象是做操一样,来回走着。一个干警进来狠狠地推了她一下:她本能的尖叫起来:“啊……!”
干警极凶:“嚎什么嚎?交了钱,自然会让你出去!”
“我要看看我儿子,只一小会儿,求你让我进去吧,我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干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退了出去。
屋里一下静下来了。怔怔的,她耳边响过自己刚才说的话,呵呵,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弄错了。”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别人,那些女人们也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感觉它们就要快爆炸了。此刻她清醒了:错把警察当成了外科病区的保安。她知道自己来了什么地方,她记得和别人闲聊时,听说过关这种女人的地方,应该有摄像头的,但她觉得自己顾不了这些了,她蹲在一个墙脚,撩起衣服,只挤几下下来,莲花喷泉又开始了四射。
窗外,看着里边的几个干警交头接耳。约两个小时后,她被带了出来,门外站着是如旗杆般的宣。宣是她的大学同学,她此时能想起来的也就是宣的电话和地址了!毕业后他留在北京,前两年自己刚刚开了一家广告公司。结婚时他还送了一件她喜欢的礼物。他怔怔地看着她:“看什么看?我脸上有什么吗?”宣只是两眼盯着她,象是要看到她骨子里。“喂?还看啊,再不说话我可走了啊?!”说完撒腿就走。被狠狠拽住。她急急地说:“呵,对不起,我知道你为我交了罚金,告诉我卡号马上还你。”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头:“你在里边呆了几个小时?”“差不多九个多小时。”她微闭一下眼:有五十多个小时没见到皮皮了,有点眩晕。她没敢和他说,怕有祥林嫂的嫌疑。“你是蠢,还是傻?怎么这么做?”
这是吃早餐都嫌早的时间,他车开得很慢,终于找到一家通宵开的餐厅,空空的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没抬头:“什么‘这么做’呀?我在医院门口看到有那么多孩子没有母乳,而我却需要把我的奶水留住。首先我是健康的,这是我儿子的天然粮仓。等到一个月后我儿子出院时,他还有吃不完的奶。你没看啊,好多奶粉把孩子吃成了‘大头娃娃’;竟连免检的‘雀巢’碘含量也超标!什么也靠不住,只有妈妈的奶才是最好的。可是只靠手工挤来排完当天生出来的奶,太难了,吸奶器又太痛……算了,跟你说你也不……”
宣没吃什么,只是看着她,她忽然想到:他虽然和自己是大学同学,但人家毕竟还没结婚,有没有女朋友还不知道,她自己倏的一下脸飞红了。
她至少吃了三份早餐,放下碗,起身边走边说:“回头我请你。钱一会儿就打到你卡上,我得走了。”
说着已推门而出。再看看表,差十分六点,正是一个溜进去的绝好时间!她的跑姿绝对不会让人误以为是晨跑,大学毕业后她还没再跑过百米,行人和车辆一个个从她身边闪过,京城还有热意的秋天,是经不住这么跑的,跑到医院门口时已经大汗淋漓,心里这才想:宣真是个好家伙,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吃了那三份早餐,不然哪有这么大的体力。
手术前,她只看了一眼那些手术条款,便软软地坐下了,软软地签了字。那个暖暖的软软的小生命睡着了,头上插着输液器,被一个长长的手术床推进手术室,离最后一次抱他已过去二十多天,小脸白白的,习惯地侧身睡着,下巴上的小坑没有醒时那样明显,她跟在医生后,医生和蔼但公式性地问:“看一下是不是你的孩子?”
“是……是的”,她只想抱他在怀里,手术室的门关上了,从门缝里只能看到一点晃动的白衣。
手术室外等了很多的人,她没想象手术室究竟有多大,也没想同时有多少手术在进行。每一次开门,她会飞奔过去,有时明知道不是皮皮,也要这样。最后的一个小时干脆就站在手术室门口,她发焦的心再也不能坐在那里静等。
咖啡屋,环境很雅,轻轻地放着一首曲子。宣一杯咖啡,她一杯奶。“恭喜你,孩子手术顺利,明天就可出院。”她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笑笑。
“我当年不继续追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嗯……什么?你追过我?我怎么不知道呀?”她含着半口奶,略带点矫情地问。
“终于看到一点你当年的影子了”。顿了顿,他严肃地说:“知道吗?我在家是独子,父母双方也都是独子,他们六个人,全指着我这么一个!你那么任性,我怕你不能和我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可是看到现在的你,让我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想法。”
“什么呀?那么严肃?其一?”
“一、我不敢结婚了,婚姻把你改变成这样!当年你是什么样的?要不要我把几个在京的同学叫来羞羞你?二是我却渴望结婚,这至少是一种好奇心里,婚姻怎么能如此地神通,竟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改变?!我们毕业也不过才几年的时间啊!”
她低下头,脸红了:自己的形象一定差得可怕,不过以后会好起来的,锻炼锻炼,减减肥,当然绝不会是现在,就如同自己喜欢喝咖啡,但现在绝对不会喝。她只闻着从对面淡过来的咖啡的味道,在空中留着一丝丝的可可香。忽然感觉从前的生活象是隔了一道厚墙,不遥远,但却有一种隔绝,那漫长的十月怀胎恍如梦一般。
她从远处收回目光,笑笑,却转而严肃地说:“是婚姻,也是孩子,婚姻只是一个小原因,是孩子……”说着,又掉泪了,又想起儿子,那下巴上独有的小坑,内心掠过一阵痉挛般的痛楚: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啊……感谢上苍,感谢神灵!
“对了,让我家皮皮认你做干爹怎么样?就这样定了!他干爹,准备给干儿子买什礼物呀?”她举起杯向他笑笑,一饮而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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