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路好走
母亲是一个家庭主妇。
从母亲来到城里,我的记忆里就是她买菜、择菜、做饭、洗碗、拖地、蹲在浴室洗衣的身影。母亲的文化不高,平时很少说话。而我把她能做的一切视为当然。吃过晚饭后,即描眉画唇,未曾在她身边停留一刻,迫不及待地飞出去与朋友海阔天空。她不懂鲁迅的“伤逝”,我懂;她不懂徐志摩的“偶然”,我懂;她不懂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不懂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的微笑”,不懂海伦,不懂北极光的美,瀑布的形成,而这一切,我全懂。母亲只懂有丈夫与女儿的家。
要出嫁了,母亲忙碌地为我准备嫁妆,与各种商贩讨价还价,我安然地享受着母亲的服务。
终于有一天,母亲因为全身浮肿住进了医院,而离我结婚的日子只差半个月了,母亲躺在病床上,总是用无言而焦渴的眼神望着我。那时,医院在我心中的定义就是母亲,奔波于母亲与单位之间,我总是微笑着,因为我有两个梦想:一梦母亲出院,笑意盈盈地为女儿披上嫁衣,二梦我的未来有另一个人为我遮风挡雨。可第一个梦想很快如肥皂泡般破灭了,母亲一住就是两个月,在这期间,女儿不得不离开娘家,嫁了。几天后再来看她,已是他人的妻子。母亲拉着我的手,不停地问:婚礼怎么样?没有母亲的婚礼会怎么样呢?可我还是夸大其辞,声情并茂地说,似乎那场婚礼是举世无双的。母亲静静地听,时不时“咂咂”两声。在她心里,女儿是她的树,是她的骄傲。
母亲出院了,是在不知病因,欠交住院费的情况下出院的。母亲再也不是忙碌的母亲,而是更加安静的母亲,我也不再是往日那只爱飞的小鸟了,再也不和朋友海阔天空了,甚至和丈夫散步也成了奢侈。我只想静静陪在母亲身边。
这时家在我心中的定义就是有病的母亲。奔波于母亲和单位之间,我还是始终微笑着。因为我有两个梦想:一梦母亲健康平安;二梦夫君与我共度眼前风雨。可离实现第一个梦想的距离越来越遥远。母亲的病日益沉重,浮肿的眼渐渐地无神,渐渐地黯淡。每当我在厨房、浴室忙碌时,总能感觉到背后那双追踪着我,略带歉疚的目光,而我也每次微笑地走回她身边,拍拍她的手,告诉她“我不累”。两年间,我不要鲁迅,不要徐志摩,不要贝多芬,不要达芬奇,我只要母亲的平安!
最不愿来临的日子还是来临了。大年初二,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人们还依然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这时的欢乐却与我们无缘。下午5点,我和父亲无言地吃过晚饭,我走进母亲的卧室。母亲还依然是那样的表情:眼半开,嘴唇半开,不同的是,嘴唇似乎张得更大,我走到她身边,依然拍拍她的手:妈,想吃什么?可母亲再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回答,她已经无声无息地走了,一如她往日的无声无息。
半开的眼始终望着门口,张大的嘴似乎在喊她亲爱的女儿的名字,可女儿却未能在最后一刻送她。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从女儿的手中不经意地滑落了。
半开的眼,半开的唇从此烙在了我的心里,我的梦里。寂寞月如钩的夜晚,心里,梦里满是她半开的眼,半开的唇,挥之不去。母亲,你在等待什么?你想说什么呢?
家还是原来的摆设,可少了母亲的气息。母亲去了,留下女儿一生的歉疚。母亲的离去是我终其一生也难以抹去的伤痛。对于已逝的亲人,我已无法回报她一世的艰辛与付出,对于活着的父亲,“母亲,我会代您照顾好他”!
母亲,一路走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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