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评马兆玉专题诗《时光书》
“落日合上的伤心之页来做这首诗的开头
胭脂山,你是背景
一只漫游的鹰心是藏青色的”
此诗开篇就立意于一个硕大的时光的背景上,以落日这个蕴涵深邃的意象作诗引,铺展一派雄奇、苍莽的题韵。时光书这一命题本身就厘定了一个诗歌表达向度。我曾经牵强地认为,“诗”,从言从寺,就语象而言,它应该是“寺庙里的语言”。肃穆、庄重、虔诚,抑扬顿挫,余音缭绕,充满某种神秘的感昭力。事实上,诗歌本来就是一种气质,它对人们的影响更多的是情感上的熏陶和感染,它不是世俗指南和纪律操守等事务文本,它从来都没有进入主流话语体系。这从中国历史统治经天纬地的运用范本的选择上就可得知。诗,可以兴,可以怨。但绝对无法代理国家主义概论。认识这一点十分重要。从诗歌发展历史可以得知,诗歌的表现主体是人类的情感和对这些情感的态度。爱情与背叛、战争与和平、困苦与坚毅、繁荣与虚伪、亲人与家园等等,在人类情感和经历过程中,时光是唯一的仲裁,它摈弃了一切主观的繁杂,删除移花接木的利欲枝节,去伪存真,直达事物底部。在这层意义上,立足于对人类生存状况的透视和感知、对生命立场的掌握、对人性的触摸就显得十分真实。这也是我读这首诗所能感知的作者的立场。当然,也许我们更迷恋于那些娓语的婉转和内心投射的曲折倾诉,而忽略一个诗歌立意上的真实把握和诗性的升华。这是一个基本事实。
“……胭脂山,一把琴声、两只ru*房养育的胭脂山
胡天之下的女人,红蓝花昼夜照耀的女人
她们——美的失落,源于纪元前二世纪近四百年的争霸
单于的泪,悬于弯刀上的秋露
一切怨谁呢?
长风悲叹,万箭穿心:
“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
胭脂山:亦名焉支山、燕支山。为中国西部名山,位于甘肃山丹县城南40公里处,曾为匈奴所据。汉代霍去病将军抗击匈奴之前,它是匈奴女子天然的粉妆码头!汉收复后,有无名氏作歌曰“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焉支山,使我六畜无蕃息”其声也悲、其声也唳。燕支即红兰花。古人采其汁加入脂油,用作女子的化妆品,所以一般也写作燕脂或胭脂。“使我妇女无颜色“其意是说失去了燕支山,便没有了作胭脂的原料;我们的女子抹不上胭脂,脸蛋便不像过去那样红润美丽了啊!
这首诗的立意可以从这样一个线索感受出来,作者没有把自己的价值观横蛮地置放于国家主义的框架上,而是寄喻在人类生存图景中,从这一境况出发,开始他纵横挥阖、大气凛然的情感抒发。“单于的泪,悬于弯刀上的秋露”。在前面的历史铺叙之后,作者用两个特有的意象符号“单于”和“弯刀”来启发读者的思绪,把他们带入一个辽远的古代氛围之中。
……胭脂山,美艳之地!
剑戈在命与花草间挥动
汉王朝之梦的归真
只需轻骑八百,和一位乳臭未尽的少年
而那被俘获的、长裙抚芳、佩铃叮当的阙氏
她香消玉殒的百花池,让传说的嘴唇
在空冷的池水上
熠熠诉说,一些名为金露梅和银露梅的北地名卉
鹰的飞翔,风流是它的动力
阔翅之下,画卷一样打开的草原,牛羊成群,碧草连天
迎面就扑来一股苍莽、粗犷的气韵,他用一种独特的语境所营造的氛围让你如置其中。向你展现一幅绚丽恣肆的画卷:色彩在草原上泼洒,马鬃在时光中走笔,胡风在山谷中劲吹!“诗人拒绝用豪言壮语,华丽辞藻,它像一只鹰俯瞰了胭脂山的全景,又静静地睡卧在雪山之巅,思索了远久的历史,人文内涵,然后,幻化成一位纤纤修女,精心地选择了丝绸路上五彩斑烂的纤丝,将自己的形象、梦幻、甚至灵魂,都绣在这幅凄迷的画卷里。在这里,我们可以听到风声、雨声、马的嘶鸣、花开的笑声。”(残文评语)透过作者的笔下,我们仿佛可以看见那位“长裙抚芳、佩铃叮当的阙氏”在漠天胡地艰难地行走,直至香消玉殒于百花池中,将一个美丽生命的殒没来凸现历史进程中的对生命忽视和践踏的真相。生命如花,生之何恩?杀之何咎?通过将历史和地域交织在时光的线索上进行烘托,使之投射出作者对于生命意识的深刻思索和觉醒。
……胭脂山,那是一幕场景壮观的记实
旌旗仪仗、辇毂华盖,铁骑护卫、烟尘百里
隋炀帝的驾临
会让你的众草,一夜之间,百花齐放
胭脂山,那是你沉伤自愈、脱胎换骨的荣耀
那些被招见的、五体投地的十六国使节
他们跪呼万岁的同时,皇家马场的宝马
一瞬间,感到
吹拂长鬃的帝国天威,竟是那么浩荡,那么敞亮
散发着脉脉脂粉香气的胭脂山,因一支汉人的骠骑出现而随风零落,慷慨激昂的焉支山就以“叠鼓遥翻潮海波,鸣笳乱动天山月”的形式出现了。隋炀帝西行时,在胭脂山会晤西域二十七国使节,“焚香春天乐,歌舞喧噪”,士女盛饰纵观,衣服车马鲜艳,周亘数十里,以示中国之盛。当是时,胭脂山成了宣扬国威之所。这些被历史见证的场景,其中闪耀着的威仪光辉让后世景仰的同时,也让我们感悟生命的流逝和真实。站着时光的这一头,眺望古代,谁是胜者?时光如流,当一切繁荣和威仪都灰飞烟灭,顺着那丝绸古道逶迤而来的只有生命的绵延。
“玉雪高照,水映群芳
鹰眼里,长城像草野上横卧的巨龙
……胭脂山,那是你与白唇鹿目睹的大唐盛景
古道驼铃、商贾僧旅,伎乐胡舞、琵琶反弹
而那野菊的潮水里
丝绸西去,葡萄东来……
胭脂山,一坡油菜的灿烂会让远逝的时光
在一墩破败的明代烽燧下
和胡笛一起,在我体内找到安身之处
我不骑马,若有所思的马跟在我的身后
它猛然打出的响鼻
让我一回头
碰疼了放蜂女满含蜜汁的笑脸……
胭脂山,我不是那只鹰。我只是一个后世的怀访者
我不曾注意到,那只漫游的鹰是何时消失的
但我可以不停地想象:那只鹰
飞落的地方:如果不是西夏人野牧的花草滩
那就是成吉思汗饮马的白塔河
要不——便是急需抢救的、北魏人的岩画”
在整个诗中,我们都可以注意到,有一只鹰一直贯穿首尾,这个具有代表意义的意象,无疑是歧义丛生的。生命是绵延的,这只鹰我以为就是那双时光之眼。当一切的争夺、悲愤、筚路蓝缕、帝国天威、商贾僧旅,伎乐胡舞潮水一般西去东来,生生息息、代代相承时,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一直注视这一切,它洞悉所有的光荣和骄傲,所有的悲伤和耻辱、所有的繁华和衰败。也许那只在最后消失的鹰还有其他的暗喻,比如说信念、倔强,或者坚韧,但我不愿意透露。
“在历史与现实、存在与感悟中的极力铺陈,诗句里渗入了大分量的叙事性因素,与细腻的个人对话情景相结合,既突出了独立苍茫的个人咏叹特点,又有别于传统的叙事诗,同时更凭添粗犷古拙的气韵,由此相互交织出胭脂山色彩斑斓的时光远逝之书,呈现出一种刻意描写、辽阔丰满、雄沉大气的气派,塑造出一幅地域——历史——现实相融合的、具有立体雕刻效果感的、浪漫主义格调的景观画卷。”(曾是刀客语)这首诗所蕴涵的内涵在一个跨度下,投射出的感染力是强大、雄健的,它代表了网络诗歌的某一高度。这种直面人生的智力的刀锋,与网络其他的“风花雪月”,“精神乌托邦”等诗歌写作状态一样,都是不同生存环境下的人格借诗歌进行的对他眼前的物质世界的立场定位和价值皈依。不同的是它的起点要高得多,立足的视野要宽阔得多。这是一种大写意的笔法,气势奔腾、诗意丰满、色彩鲜明、意脉深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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