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是个洋节，叫万圣节，本是基督徒放松的节日，跑到了中国，就成了“鬼节”。歌厅，酒吧等娱乐场所都打了“鬼”字招牌，戴着鬼脸，穿着鬼衣，门里门外，恐怖地等你来狂欢。甚至还要你也戴上面具，满屋子找不到一个人脸，俨然一个妖魔之夜。朋友很是喜欢，拉我加入狂欢队伍，我坚决回避，因为我怕，我胆小。

中国的鬼节，是阴历十月，大约是祭奠祖先的季节。

记得小时候在农村，一到阴历十月，奶奶总要蒸上一大锅白白的馒头，煮一块大肉，开一瓶老酒，掏出几个珍藏的苹果，提一篮子冥纸，趁着夜色，带我去村北的路上，找一个拐角，双腿跪下，朝远方磕头。故乡的鬼节，总会阴雨绵绵，所以夜里很黑。烧了纸币烧纸衣，天寒了，要给祖先送钱送棉衣。一边烧着，还要一边念念有词：各位大仙，各位祖先，娘啊，爹啊，快来拣钱，快来取衣，今年送的有点薄气，明年我会更诚心地。漆黑的夜色里，金黄的火焰很是刺目，风一卷，纸灰翻飞，飘飘摇摇，升向太空。奶奶说，烧过的纸灰飞的越高，飘的越远，就越吉利。我不是太懂。但也迷迷糊糊地知道，逝去的祖先亲人一定很远，也许在另一个世界，要他们匆匆赶回来，也太受罪了，就只好借助北风的力量，尽量送远些。

我问奶奶：送走的钱物也没写名字，不怕人家的祖先拾了便宜么？

奶奶笑说：祖先都成仙了，分的清。

于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死久了，就是神仙。

可我又有了问题：人家老说的鬼是谁变的呢？

奶奶没说话，虔诚地拜了几拜，端酒杯洒了一遍，这才收拾了篮子返回。那些馒头还散着热气，那些苹果，还散着香味，搁在泥泞的路上，等待着祖先来品尝。

回到家里，奶奶才开口：大孙子啊，以后烧纸的时候别乱插嘴。鬼是有的，我们的祖先都是善人，也没有冤屈，全成仙了。那些鬼呀，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呢。有些人活着的时候没做好事，毒害别人，断气了就被打入地狱受罪去了。那叫报应啊。就是不得好死。可还有很多的人，像憋死娘肚子里的孩子，半道没命的人，上吊死的，被人害死的，还有没地方申冤气死的，都升不了天，也不该下地狱，就游荡在阴阳界的中间，说他们死了吧，还有一口气，说他们没死吧，人早就埋在土里了。他们能看见自己的家和亲人，亲人却看不见他们。就像风一样，吹的树枝晃动，你就是找不到形。

奶奶说完，我当时就打寒战，心惊胆战地环顾四围，好象真的看见许多幽暗的眼睛。现在还是弄不明白，天上有玉帝，地下有阎王，为什么那些孤魂野鬼就要被钟馗捉呢？他们有什么错么？生时苦难，死也没处归，有亲人不能相守，有冤屈不能申诉，还不如直接下地狱，落个心安。而那个丑陋冷酷的钟馗抓捕了的鬼又怎样处理？是还阳，还是彻底灭魂魄？

以前看过一部影片，叫《倩女幽魂》，小倩不堪鬼王的凌辱，躲避在一张画卷里。最后还是没有逃脱厄运，人间的法师也没能力救助。现在呢，演小倩的王祖贤没死，张国容却跳楼了。大概，张生现在也在阴阳之间徘徊吧。很多人不明白，“哥哥”名利都全了，还为何撒手人寰。我猜测，可能是他没听过奶奶讲过鬼的故事吧。

这也不是什么迷信思想作祟。生命本没有轮回，先辈们说有鬼，实在是告戒我们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做好人，也一定要珍惜生命，不要轻易放弃那一口气，不然就升不了天堂，成不了神仙。若是做了地狱的鬼，终日刀砍火砺，或是做了游荡的鬼，整日无家可归，后悔已晚矣。

所以就想不明白，世上活着的人，为什么偏偏还要装鬼？苦也淡然，乐也淡然，才应该是生命的正常轨迹。为何要狂欢，为何要无限度的刺激？君不见，狂欢散场时，多少双眼睛都挂着泪水。还是古人说的透彻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我生时是人，死也是人，真的不愿意做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