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走过的这些岁月，是一场梦境，还是酷似梦境的神秘的地狱？此时我只觉得悲凉的秋月在大地上空已经浮游了很久很久了，现在已到了丢弃白天的一切虚伪和忙碌，好好休息的时刻了。

我感觉整个场镇，包括老街的贫穷的人民，都已经快进入甜蜜的梦乡了。

我在二楼自己的卧室里，悄无声息地踏着地板，信步踱至窗前。我时而望着这弥漫着轻盈的夜色的卧室，时而望着我那熟睡的宝贝孩子，时而隔着窗子，仰望天空的月亮。每当这种时候，月光便洒满我的脸庞，我也不由得举目久久端详着月亮的脸庞。月光透过淡绿色的花边窗帘，染淡了整间卧室的夜色。在那暗淡处是看不见月亮的。可是整间卧室却被月亮和窗外的灯光映得十分明亮，连窗帘也披上了一件白色的纱衣。月光由窗户进来投到地板上，好象看到了好几轮圆月，而地板的线条就好象在这个圆中间画了一个十字架。一个个十字架伸展到我最喜欢的那把安乐椅子和靠背上时，十字架柔和地折断了。在安乐椅子靠近的那电脑前，那里经常坐着我所钟爱的一个女子，——她经常穿黑色的衣裳，幼稚的脸上，眉宇之间经常挂满了忧伤。她无神，落寞，彷徨，由于我俩所遭受的种种磨难，由于这一切磨难让我俩的内心和外表极不相称，让我俩感到矛盾和痛苦，甚至彼此厌恶，她已经疲惫不堪地倒在椅子上了。

可是她为什么还不去睡呢？

我陪伴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却不想去看她。。。。。是呀，她很耐看——可是那神情让人看了想落泪。还不如看远方的黑洞洞的窗户，像盲人的眼睛。什么都不用看见，多好呀！我干脆爬到窗台上看下面的街道，如肠子的街道，远处也是黑洞洞的，空无一人。整个场镇都是这样。只有微微倾斜在天空的白色的月亮，没有入睡，形单影只的在迅速漂浮的黑色云朵里浮游，有时也好象一动不能动似的。月亮俯视着我，我也仰望着它。我最喜欢看它的眼睛，最喜欢眼睛和眼睛的相逢。感觉此时的月亮也好象带有几分凄楚。一缕缕乌云从它身边飘过，好象变得发亮了起来，仿佛已经被月亮所融化殆尽，可是月亮走过以后，又都走到一起来了，变得厚起来，变得黑起来。什么也看不见了，脑袋里只留下月亮先前照亮一切的那一副画面，真好！

我已经很久没有心情去欣赏月夜！今夜让我触景生情，心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贫瘠的老家，回到了好象已经遗忘的充满寂寞的长长的月夜！在那时，月亮是我仰望天空的灯，是我想象力腾飞的翅膀，是我渴望温暖的怀抱。在那时，我第一次爱上了月亮温柔而苍白的脸庞。我在想象中离开村庄，刹那间，好象我已经寻找到了我需要的温暖的怀抱，站在高高的天空俯瞰辽阔的大地，整个人间的温暖都在我的脚下，一直温暖到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我看到了我的亲爱的哥哥保护着我，看到了挚爱的母亲给我端来热腾腾的米饭，看到了我的家乡变得非常富裕，看到了我的童年同伴们都给我友好地打招呼。。。。。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回过头来又看见了这个忧郁的女子，和她一起哀伤我那一轮一事无成的月亮，难道眼前的月亮就这样在靠背上消失了吗？这一轮月亮不能消失，不然这个女子会消沉下去的！

“你为什么不睡？”我好象听到她问我。

我不想回答她。为什么要打破这黑夜的沉默，让我静思的心被扰乱。但是想到她一直也在陪伴我，于心不忍回答她：“不知道。。。。可能是看到了很多不该看到的东西。”

“恩，我也是。”说完以后谁也没有再说话。久久地沉默。当月亮照进整间房间里时，我才发觉她已经泪流满面。

“对不起！”我走到她面前，轻轻地说，生怕吓着她。

她睁着那双大眼睛仰望着天空，什么也没有说。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无言，沉默。

我握住她那冰冷的双手，把它轻轻地放在怀里。慢慢地揉搓着，想把我身上所有的热量全部传给她，一直传到她的心窝里。可是感觉她的双手在哆嗦，在闪躲。于是我在她脚边跪了下来，用手捧起了她的脸，没有去替她擦掉眼泪，而是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让那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到我的嘴里，我的心里。这是晶莹的珍珠，我要把它留在我的心上。

”为什么要这样？”她被我滑稽的表情逗笑了。

“因为你是为你所爱的在黑暗中挣扎的人流泪，请让我为你分担忧愁。所以。。”我对她说。

“恩，人活在世间上会看见很多不愿意看见的黑暗。可是因为有你这个朋友懂我，现在我感觉高兴。”她笑得快乐又痛苦。

我们之间又恢复了无言状态。就因为心灵在那一瞬间共过患难，有过相通和理解，所以又开始相互爱恋。

而这一切只有那苍白的，忧郁的月亮看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