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粮票的认识,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乡场一个星期才赶一次集,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到场上交换农副产品,非常热闹拥挤。到下午一两点钟散场时,如有村民能从包了又包裹了又裹的的内衣口袋里掏出几角钱和一二两粮票,给老婆孩子买个包子或馒头回去,那是非常自豪幸福的。因为那个年代,粮票对农村人来说,实在是弥足珍贵。
粮票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拥有粮票,可以购回粮食解决饥饱,可以买到副食品馈赠亲友,可以进城吃饭遍行天下……,就是那张小小的粮食凭证啊,成了城乡差别的主要标志,它只属于城镇户口吃国家商品粮的人。对此,农村人羡慕得要死,唯一期盼的是指望儿女好好读书,找一个吃国家商品粮的职业。
有粮票就意味着有粮食,有粮食就不会饿肚子,在那特别困难的年代,任何东西都无法与粮票的作用相比。记忆中我家人口多,劳力弱,理所当然从生产队分得的口粮少,每年的三四月只能以蔬菜充饥,大人娃儿营养不良,个个面带菜青色,瘦弱不堪。我家隔壁的姑祖父是食粮局退休职工,儿子媳妇都在教书,供应粮吃不完,年年这时候他就送给我家三四十斤粮票接济生活。父亲在一番感谢之后,急忙拿着粮票到乡粮点买回视如珍宝的粗糙大米,节约着吃,帮助全家人度过饥荒岁月。因此,粮票于我从小就有一种特别的情愫。
记得在14岁以前我还从未进过万州城,对城里的高楼、电灯、马路、店铺,羡慕不已。15岁那年,几个同伴相约从乡下收鸡蛋到城里卖,既赚取了路费,又逛了城,一举两得。一向顽固的父亲居然同意了我们的主意,临走时特地给我5斤粮票,他想让从未进过城的儿子把饭吃饱。
傍晚时分,鸡蛋卖毕,饥肠辘辘的我和同伴准备到一家国营饭店吃饭。突然,我发现粮票丢失了,当即不由自主哭了起来,伤心的不是肚子挨饿,而是那来之不易的5斤粮票啊!这一幕被旁边的一位大娘瞧见,她毫不犹豫给我2斤粮票让我吃了饭。我至今想起那位不知名的大娘,仍心存感激。
八十年代初,我考上招聘乡干部,但仍然是农村户口,没吃上国家商品粮,到食堂吃饭必须要粮票。为这粮票,我焦头烂额。
那时万州大桥头是“黑市”票证集散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票贩沿街站立,只要你从那里经过,票贩就像地下工作者接头那样靠上来,问:要票不?粮票、煤票、油票……都有。这些票都是国家计划供应的,特别是粮票的背面清清楚楚写着“严禁买卖”,所以,卖票的买票的均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深怕被工商或警察逮住。我每次到那里购买粮票都心惊胆战,仿佛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坏事,玷污了乡干部的声誉。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粮票啊,成了当时我心中永远的痛。
八十年代后期,随着商品经济的建立,吃饭购粮买副食再也不需要粮票了。用了几十年的粮票结束它的历史使命,逐步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尽管我心里感到由衷高兴,但对粮票的怀念之情却与日俱深,因为,粮票见证了一段特殊的岁月,帮我度过了一个特殊的年代,它使我品尝到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粮食越来越多,远离粮票的日子越走越远。几年前某位作家写过一篇名叫《狗日的粮食》的小说,许多人看见题目就产生厌恶感,对于滋养人类生命的粮食怎能诅咒呢?尤其在我们生活越来越红火的今天,真的不应忘记过去,正如那张小小的粮票,我们经常怀念一下,总有一些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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