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白居易《忆江南》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柳永《望海潮》
一、历史没有如果
从远古的黄河文明中走出来,深深呼吸长安洛阳等秦川中州历史古都的霸气与浑厚,心中那种为中华黄河文明之源所孕育的古代灿烂文化而自豪和骄傲之感油然而生。然而当你漫步中华最年轻却又最短暂的古都杭州(建都223年)时,你是否会在领略江南迷人秀丽的湖光山色和色彩斑澜的现代化大都市的同时,也会想到5000年前这里曾经也是另一支璀灿夺目的中华文化之源“良诸文化”的发源地呢?距今约4200~5300年,先后延续达千年之久而顿然消亡的江南古代文明的曙光良诸文化,虽然给世人留下了太多的迷惑、怅惘、遗憾,也留下了更多的诱惑和神往。但是如果杭州凭其建城2200年的悠久历史,而以山清水秀富庶甲天下来弥补良诸文化在短暂灿烂之后的顿然消亡之过失,那么你应该也会情不自禁地陶醉于杭州历史古都这美丽富饶的土地所吐露出来的无穷无尽的清柔与娇艳,从内心深处来体味那种千万年来世人流传的“生居苏杭,死葬北邙”的舒畅感觉,“人间天堂”怡人心菲的甜蜜真的好长好远。
历史是客观的,却也是一部富有弹性的史书。打开杭州的史册,你会突然觉得,如果有一天,在科学家们的努力之下,庄重地揭开良诸文化之迷,用充分的事实证明杭州良诸文化曾经也是华夏文化发源地的时候,世界会为之震惊吗?如果我们继而把浙江河姆渡文化与良诸文化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同时也将上海马桥文化也联系在一起,形成一种长江中下游中国古代早期文化之源,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说长江也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长江中下游地区也是中华民族先进文化的摇蓝呢?
历史一定会用时间作出结论。已经盖棺定论的历史或许在客观真理面前,也会毅然更改,而服从既定的客观现实。今之世人,如果果真认同目前考古学界提出的“良渚文化是中华文明的一个源头”的看法,那么中华民族的历史是否还将谱写一曲以“良诸文化”带动“吴越文化”为源头的少数民族历史文化之篇章?中华历史如果没有良诸文化的突然消失,早期良诸文化如果也象中原文化一样兴旺发达,继而象远古中原文化以其无可比似的先进性而覆盖良诸文化、覆盖吴越文化一样,去覆盖当时还在摇蓝中的中原文化,那么大汉民族的历史是否因此改写,汉唐天子是否也不可能一统天下,包宇四海呢?如果当初一旦真的吴越文化领先于中原文化,那么今天的历史也许真的就应该属于以长江文化教化神州而定天下的历史,如此延伸下来的故事,演绎到今天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是大汉民族还是吴越民族?是讲汉语普通话还是讲吴越方言?
如果历史可以假设的话,尧舜夏商之后,以江南之势而王天下,以吴越文化而教化天下的历史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文化领先地位的确立,必须依赖于经济军事力量的雄厚与强大。在野蛮的征伐战争中,兵须利其器,利器而乘势,自然所向披靡。当周天子一统海内之时,分封诸侯,奴隶民族,四海纷争,于是“春秋无义战”由是开始,战国七雄之争狼烟四起。其时,中原进步之文化当与江南文化抗衡(岂不谈良诸文化是否依然灿烂辉煌),如果江南吴越争雄,以其一胜者而居之、惠民而强之,一举北伐中原,问鼎河洛,也许中国之一统非秦而吴而越矣。在世人的心目中,勾践卧薪尝胆十年而败吴之夫差,复国雪恨,以为天下无敌,骄奢之余,不堪强楚一击而自毙。其时楚人恃其强盛,霸主中原而问鼎于周,傲然可取天下之势也,如果当初怀王欣然听取屈原之治策而联齐抗秦,中国历史焉有秦始皇哉!果真如此,华夏之都也许真的不王咸阳,不王长安、洛阳了。尽管郑州、安阳之古都已然残存于荒郊野外、风尘斜阳之下。或都于吴之绍阳、或都于越之苏州、或都于楚之郢的光辉历史应该载入史册,彪炳千古了。也许自古繁华的钱塘,有志者居而都之,难道就没有可能?
然而,历史没有如果!历史永远属于顺乎天理,恩泽四方,富国强兵而应天时的强者。先进的历史文化也只有在能够代表先进文化者的运筹帷幄之中才能光芒四射,福祉万民。于是夏禹南巡之“余杭”,秦始皇出游之“钱唐”、东汉之“钱唐县”,三国两晋之“吴兴郡”,梁武帝之“临江郡”,陈后主之“钱唐郡”,隋唐之“杭州”、之“钱塘”,纵有山清水秀,膏臾四方,却在秦皇汉武“强干弱枝”的政策之下,迁天下豪富强族於京师(长安洛阳),致使关中片面繁荣,东南落後停滞。“……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足食而不丰臾,遮体而无娇艳,历时数代而受制于中原,只好在臣服者的尽职尽责中默默承受着忘祖灭族的阵阵隐痛,北面事君而无悔,万年进贡而情愿。这就是杭州先民们自秦至随唐时期随波逐流,保境安民的历史见证。
历史也是令人费解的。黄河文化之源成就了长安洛阳历史古都王者之霸气,奠基巍峨中华而屹立世界民族之林。可是早在5000多年前的杭州,先人们就在此茹毛嗜血,繁衍生息,编制男欢女爱的梦,谱写创造文明的歌。作为曾经灿烂繁荣的中华文明发祥之地,先祖们在与自然搏斗而求生存的风雨中,用智慧浇灌培育了被称为东方文明曙光的良渚文化,实为一代荣华。春秋烟火,战国争雄,至秦而始设县筑城,从此告别刀耕火种,朝着封建化的阳光迈进。自秦以来至隋唐数世,“杭州等郡,川泽沃衍,有海陆之饶,珍异所聚,故商贾并辏”(《隋书·地理志》),其富饶秀丽渐甲天下,通洛阳之便,达四海之利,作为古代中国三大通商口岸而与广州、杨州并肩,堪为江南都市之最也。然则古老大气的杭州在兴衰更替中始终与帝王之都擦肩而过,无缘王天下而兴邦治世之良机。堪与仰韶文化龙山文化试比高的良诸文化也如昙花一现,在历史长河的滚滚东流中悄然蒸发。继而作为江南少数民族最先进的吴越文化,也在长期的民族南北迁陡中,不知不觉中全盘汉化,为中华民族融合最终作出了脱胎换骨的牺牲。“断发纹身”的古老越民族在长期的汉化过程中消融于大汉文明的血脉之中。“勾践”、“夫差”、“不寿”等古越语方言也只能作为一种历史的陈迹长存于民间,“姑苏”、“无锡”、“芜湖”、“句(音勾)容”、“馀杭”、“於潜”、“诸暨”等古越语地名沿用至今,也只为不让千秋万代的子民们忘了祖宗的本色,而载入史册。昨日如是,历史不再,这是代表先进生产力的进步文化向前发展的必然规律,不是“如果”改变得了的。
历史没有遗憾!杭州的先民们,在“南蛮”贫脊的土壤里挣扎着,当孔孟程朱还不曾教化滋润这块土地的时候,他们在朦胧的天井里自娱自乐地生儿育女。当这些等待启蒙的夷越之先民在迷惘中撞击由北南下的先进文明之时,他们也许会为曾经就已经与黄河文化有着交流的良诸文化的悄然消失而痛心疾首。但是当远古江北先进的汉民族完全取代江南夷越民蔟的时候,民族融合的历史进步已经让杭州的先民们深深懂得,丰衣足食与和平发展才是硬道理。善良的古越族人民为了迎接文明与进步,他们毅然以牺牲自己的种族和自己祖宗流传下来的语言为代价,把自己的全部融入到汉民族的大家庭中,在汉化的道路上迎接新生的太阳,同时也为北方各民族的大融合作出了光辉的榜样。纵使那些根深蒂固的古越人的後裔——山越人,也在东吴时期,心甘情愿地接受汉民族的县制管辖,编入军队,迅速汉化,从此江南以汉民族为主流的各民族人民在自然神秀、山水旖旎的“人间天堂”里,在大江南北一统江山的太极圈中,和和美美,万世昌盛。纵使日后五代十国时期的吴越国国王钱镠把自己的江山拱手交给北宋王朝的时候,竟是那样坦荡和自豪,岂有憾哉!
杭州,尊重了历史的选择,更经受了历史的考验,无论是风调雨顺,还是浊浪排空,在历次南北迁陡的民族融合中,郡也繁荣,都也繁荣。无论是偏安江南,保境安民,还是举手北向,维护一统,始终都袒露着少女纯洁的心菲,把创伤留给自己,把美丽娇艳世人,这就是古都杭州的品德!
-全文完-
▷ 进入ferryman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