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那年初秋，冬儿把一束雏菊放在晨的手心，邀晨南山采风。南山坡前有一片杏树林，四周花叶繁茂，于是欣然而去。

还记得山路两旁高处是陡立的断层，低处是黑青色深不见底的河水，水流虽不是惊涛拍岸，却也气势汹涌。低矮的杏木和离离的草，以及星罗棋布的野花，使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芳香，晨以跳跃的步子与蝶相逐，手在路窄的时候很自然地落在冬儿的手里。他们笑着、跳着，唱着所有能记起的歌。

在兴犹未尽之时，冬儿忽说要用古诗抒发情感，晨窃笑：冬儿又要瞎编了。

“晨，你先说。”冬儿转向晨，眼波如水。

“云自无心水自闲”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却听到冬儿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么多的诗句，而你却……”

晨知道那样的神情来自什么样的心情，只好收起顽皮，告诉他：“我明白你的心思。”

“告诉我杏子成熟的季节。”

“如果你认为你已经长大，那么就等我长到你这么大，四个峰回路转，远不远？”晨说完这些话，有些失落，却不知为什么，总之，那以后，她开始有了第一次忧伤，很痛却又不忍舍弃的感觉。

那天之后，他们再没有去过那片林子，冬儿告诉晨不要单独去，四年后的今天他会带她走进去。晨允诺一定，竟真的不再去走那条路。有人说，好奇是一种不可遏止的天性，偏偏晨在允诺之后，就真的将这种天性一直压抑着，用想象去填补这一段时间的忧伤。冬儿没有想到他的话的重要，他也没有想到他的话会让晨真的把自己锁在框格里，连最爱的雏菊都可以不去采。

缘该如此吧。

就在那年后的第三个冬天，一个火一样的女孩走上了那条路，走进了那片林子，并看见了白雪中一座红红的小屋，大大的love顶在屋顶，用柳围成的院子里二十二个雪人儿个个顶着一顶红帽子，一个未塑完的雪人儿旁边也放着一顶红色的帽子。

女孩走进去，很自然地在院落里照着先前的雪人塑了起来，神情专注，并不理会已经从林子另一端走来的冬儿，冬儿抱着一个大雪球，他已经看见了院子里那个火一样的女孩，却不敢走的太快，那女孩手里的雪人已经只剩下五官了，女孩儿把大衣扣子扯下来做了雪人的嘴。

冬儿走过来，也扯下两只扣子，递了过去，女孩自然地接过做了雪人的眼睛。当冬儿把手里的雪球安在那半个雪人上时，女孩儿已将地上的红帽子扣在了第二十二个做成却是第二十三做成却是第二十四个雪人儿的头上。

“我叫梅。”女孩有晨一样的眼睛。

“我在等一个叫晨的女孩儿。”班冬的眼里有一层雾，他不知道是心已累，还是人已累，在梅面前，竟有一种依赖，很强很强地冲撞在胸口：“我叫冬……”。

那一年冬天，院里有了二十四个雪人，却是二十三顶红帽子，第二十四个完成却是第二十三个雪人苍白第迎到了第四个春天，化雾而去。

晨终于盼到了她的二十四岁，那年的秋天好象来得特别晚。可是，就算是这么晚的一个秋天，也匆匆过去了，冬儿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也许该到那条路上走走，晨忽然想起冬儿亮亮眼睛，心猛的一紧。

初冬的雪飞的很猛，一场接着一场。

晨儿终于走进了那片林子，并看到了雪中那座红色小屋，向前走着，步子却又是那么重，心被紧紧揪起，每走一步都痛彻心肺，大大的love已经模糊成一片泪痕，我知道，我错过了什么，我知道那房屋斑驳的红色预示着什么，那已是太长久的等待，让颜色褪尽了的等待。我却不知第二十四个雪人无意间抢走了第二十三个雪人的小红帽，那是一个有着黑黑眼睛红红嘴儿的雪人，那是所有雪人中最美的一个雪人。

“冬儿……”晨呼喊着，用力摇动着木门。

当梅走入晨的视线，晨就知道了一切。

“我叫梅，你……”

“晨，严初晨，我找班冬。”其实，晨不说梅也会知道，能走到这个房屋前哭了的人，也只能是晨了。

在故做四望之际，晨迅速咽回蓄在眼底的泪。

梅很善解人意，说声拿钥匙开门，跑回屋里，不看晨的窘态。

待梅打开门站在晨面前时，晨已是笑容满面了。

梅是个不懂诗却会静静听人读、听人说并且会感动的女孩儿。晨要了纸笔，写下：南山凄凄别，西风瑟瑟秋；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于是向梅笑笑，别去。

年末，晨终于收到冬儿拖人带来的回讯，只有一句：或许红的花不长红的叶子吧。

从那以后，晨开始了自己的心情，也就再也没见过冬和梅，只是偶尔听到其他人或多或少传来的消息。以及每年的一束雏菊。冬儿在晨的记忆中慢慢变得晴朗真切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