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淡淡的月辉,一片昏暗的灯光。
心披着一袭风尘,我从灯火辉煌的凤凰古城文化广场,走进从昏暗的灯光中淌下的月辉里,来瞻仰文学大师沈从文的旧居。
朦胧的夜色中,那青青封火砖有些模糊了,那斑驳木门有些模糊了,那繁体“沈从文旧居”几个字有些模糊了,那门上一把铁锁有些模糊了。只因陪家人多游玩了一会儿沱江,竟错过了沈从文旧居的开放时间。也罢,岁月深处的历史,如这夜色朦胧;远去的大师的背影,如这夜色朦胧。就让这一片朦胧美丽在我心中吧。
与沱江两岸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商铺相比,沈从文故居的灯光是暗了一点,人是少了一点。不过,辉煌的灯火灼疼了月光,鼎沸的人声多了喧嚣。而沈从文旧居前,有淡淡的月光洒下来,有浓浓的宁静漫开来。多好!有了这些,还需要什么呢?
两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士照相后匆匆离开。只剩我一人了。我情不自禁,又走近了大门。我知道,在大门的那边,是一片烟云,是一泓梦幻;人去楼空,那里什么都没有。然而,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轻敲响了那扇大门。
“咚-咚-咚-”
那扇大门发出了轻轻的回声。声音很厚实。那是逝去岁月的声音么?
沈从文只有二十岁就去了北京,那是一九二三年。他在外漂泊了六十五年,心身俱疲,一九八八想回故居看看,却再也走不进老屋,而在沱江岸畔的听涛山卧地长眠了。二00七年的敲门声,他永远也听不见。
在沈从文长眠的宝地,有一花刚岩石碑,上铭十六字竭文:“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此刻,我坐在沈从文的旧居前,悟着这十六字,忽然想起“翠翠”来。
在今天的下午,我恍惚看见“翠翠”从《边城》中走了出来,款款行至沱江岸边,和我不期而遇。她带着满是银饰的帽子,穿着色泽亮丽、同样缀满银饰的苗服。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望着来往的游客。我痴情地邀她合影。她灿烂地一笑,说要收费。那一刹那间我醒过神来,哦,她不是翠翠。比她清纯的翠翠仍在《边城》里,独自守在渡口,静静地等候着心上人傩送归来。
为了爱情,翠翠始终坚守着自己最初的人生选择,要以对歌的形式表达爱情,一切由男女自己做主;“梦中灵魂为一种美妙歌声浮起来了”。
多么纯朴而美丽的翠翠。我原以为她只是先生的一个幻影。今天,我才明白翠翠真实地存在。是的,呼吸着葱绿山林滤过的空气,踏进古色古香的小城,站在木纹鲜活的吊脚楼上望下去,只见沱江水泛着初夏的阳光,缕缕潋滟光波直抵心灵,就像恋人的湿吻一样让人迷醉。天天生活在这里,月月生活在这里,年年生活在这里,性情怎能不像沱江水一样清纯?这山这水这吊脚楼,难道不能孕育出翠翠?
翠翠是湘西人美德的化身。是中华民族美德的化身。
我原来只是把《边城》作一个爱情故事来欣赏。今天,当我来到湘西凤凰,当我来到沈从文旧居,当我“照我思索”时,我忽如醍醐灌顶,多少年来,因了我的浅薄,我是怎样误读了先生?《边城》哪里是一个爱情故事?分明是先生憎恨爱情与物质交换,而借翠翠这个人物对信守人的美德进行歌颂与弘扬!
我想起了《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我们的祖宗在歌唱爱情的美德。他们从我们民族的生活中发现美德,又把她提升后加以讴歌弘扬,引领我们民族不在物欲中迷失了自己。沈从文先生也是这样,以自己的良知,塑造富有湘西特色的翠翠,照亮我们的灵魂。
是的,一个民族有美的东西,也有丑的东西。很多时候,人们会一叶障目,不知美为何物,丑为何物。那就需要圣人先知来点亮美德的灯,照着人们前行的路。
从《边城》中翠翠的纯美爱情,想到当今时代权力与金钱对爱情的践踏,我忽然有点悲哀了。那些二奶、那些卖肉的小姐,为什么就不能像翠翠一样去生活?都说人是高级动物,可是,我却觉得有些人没有《动物世界》中的低级动物在爱情上表现得优美与忠贞。是的,当我看到仙鹤深情的交颈之吻,当我看到雄狮为保卫爱情而惨烈决斗,我是多么为之震撼啊。
一个民族的美德,是靠一代代人口授笔传而得以彰显和传承的。芸芸众生,来去勿勿,所有的繁华与喧嚣都将成为昨日黄花,长久留在人间的惟有美德。美德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没有美德,那一个民族就失去了灵魂,就会被人类唾弃。当今时代,那些昧着良心的少数"精英",以丑为美,误导大众,为背弃民族美德的人和事而鸣锣开道,难道不是对民族的犯罪?
在沈从文旧居不远的一家小书店,《边城》就摆放在最醒目的地方。告别沈从文故居从那里路过,我还是情不自禁放慢了脚步,多看了几眼。一部《边城》,给凤凰带来多少商机?引得多少人来凤凰古城?
一个人死后能被人怀念已经不错了,死后还能福泽他人,那就更不错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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