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正月十七，是我校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开学报导手续相当简单：学生坐在教室里等银行里工作人员收费之后，报导手续就算办完了。今天，我班的到校情况很让我打不起精神来：时间已过晌午，好多人都还没来，来了的又出去了,教室里始终只有寥寥的几个同学在谈笑。再看看其他班，上午就差不多到齐了，都坐在教室搞自习……

下午我到教室里清点人数，还有三个同学没有来。其中杨华旁边就有一张空座位，课桌的空座板上还放着一盒生日蛋糕，看样子，又有哪位要过生日了！我对学生做生日一向反感：既影响学习，又浪费钱财。自己的生日，别人送了礼，若不请客，于情不合；你收了人家的礼，别人生日不去祝贺，于理不通。一旦有同学做生日，教室里、寝室里生日蛋糕堆成小山。吃过之后，还要用蛋糕奶油“打仗”。蛋糕盒子扔得满地都是，就像当年日本鬼子进了村。

而且，这是典型的个人崇拜！

上晚自习的时候，我把今天到校的情况在全班点名批评了一通，同学们都晓得我有蛮大的火气，教室里鸦雀无声，只听得窗外淅沥沥的春雨声。

像往常一样，我坐在讲台前面办公。忽然教室里响起一阵阴森恐怖的笑声，像是从幽暗的古堡传来的魔鬼的狂笑。教室里一阵低声窃笑，同学们不约而同地瞧着我。我严肃地站起来，细听这怪异的声音。教室里魔鬼的笑声消失了，我巡视整个教室，没有发现任何恐怖分子……我又回到讲台上备课、看作业。过了一会儿，刚才魔鬼般的笑声又起，听出来了，那声音来自正对讲台的右前方。我循着发声的方向走去，同学们将目光投向正低头不语的杨华同学，他伏在桌位上，一副做错了事不敢见人的样子……我站在他的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只看见杨华同学的右手垂下，手中还拿着什么。我从他手中截获了一只盒子，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只要一按动，盒子里发出像刚才一样的叫声。我再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个拔头散发的绿色魔鬼造型。我火冒三丈，猛地将盒子往教室的地上一掷，用脚一踢，盒子撞到讲台边，又反弹了回来；我再将它用力一踩，盒子被踩了个稀巴烂。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火气，走到杨华同学的座位旁。他低着头，也许知道自己错了。我对他做了个手势，将他喊出教室，让他站在教室外的走道上。

外面春寒料峭。

吩咐他站好之后，我没有多说话，仍坐在教室里备课阅卷。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显然被我吓懵了。

我心里好一阵纳闷：杨华同学一向忠厚老实，从来不受批评的，为什么今天他要故意捣乱呢？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于是放下手中的笔，到走廊上向杨华同学了解事情的经过。正当我走出教室时，范丽丽同学来到走廊上向我解释。她说，那盒子是她送给杨华同学的生日礼物，今天是杨华的十八岁生日，那盒子题名“石钟山”，就是课本里苏东坡《石钟山记》的内容，是我们课外电子兴趣小组自己制作的，只要稍微碰一下，盒子里就发出一种魔鬼似的怪笑。杨华在上晚自习前刚接过同学送来的生日礼物，还来不及把玩。他将这玩艺放在自己旁边的空座位上，刚才杨华无意中他把这玩艺又碰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东西就怪笑起来。范丽丽大概也觉得送这么一件礼物给同学做生日，是选择性错误，很不应该。但她没有想到会因此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她反复地向我作检讨，而且反复地求情：不要怪罪杨华！

我知道是我做老师的错了，是我错怪了杨华，我没有仔细地调查了解情况，我伤害了一个少年的人格和自尊。何况，今天是他的生日，十八岁的生日……

我又反复地去问杨华，他眼里噙着泪：“对不起，胡老师！”我低着头，只做了个手势，让他进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很不好意思，我站在讲台上，向前班同学公开致歉并作检讨，我衷心地祝福杨华同学生日快乐！

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

我走进办公室，仰面坐在办公室的藤椅上长长地吁气，我在深深地责备自己：又做了一件很对不起学生的事！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打开，只见范丽丽端着一小碟蛋糕，放到我的办公桌上，她说：“这是杨华送给您的生日蛋糕”。

晚自习下课了，春天的夜晚，教室的走廊上不时飞着细雨，冷风吹着，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隔着满是雾气的窗玻璃，我向教室里一望：很多的生日蜡烛插在蛋糕上，烛光在灯光下摇曳，同学们《生日快乐》的歌声充满整个教室。

杨华同学的座位旁，同学们围成一圈，唱着“生日快乐”的歌，大家一边唱一边击掌打着拍子。我端着手中的蛋糕，走进了教室。我和学生们围成一团，唱着“祝你生日快乐……”不知是谁提议，“请胡老师吹灭杨华同学的生日蜡烛！”我微笑着，答应了。我说：“咱们一起来吧！”于是由我发令，喊“预备——起！”这样，十八支生日蜡烛被我们一口气吹灭了，许多的青春簇拥着我笑着、跳着，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块生日蛋糕，共同为杨华同学的十八岁生日祝福。

这时，教室里传来校园广播的声音：“今天是杨华同学的十八岁生日，班主任胡老师率全班同学，特为杨华同学点歌一首，祝杨华同学生日快乐！”。

教室里掌声一片，呼声一片，歌声一片。

我感动得差点要流出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