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是一个司机，先开出租车，嫌没多大赚头，就攒足了劲拿了个a照，改开大货了。一辆载重十吨的“康明斯”就是他的座驾。

司机实际是最辛苦的一种职业，特别是开长途的，精神高度紧张，又长时间蜷在驾驶楼里，时间长了，四肢酸麻，苦不堪言。再加上路途艰险，俗话说“手握方向盘，脚踏鬼门关”,你的性命不完全掌握在你手中，也掌握在别人手里。

峰的师傅开了30年的客车了，可到最后还是被葬送在一个冒失鬼手中，师傅还没开车，只是在街上散步，斜刺里冲过来一辆小车，把他撞飞了，师傅肥胖的身躯像一片树叶飘落在尘埃里，鲜血喷涌而出，像散开一地的红花。肇事者是一个年轻的警察，刚开始学车，这种事情最终也只是赔些钱了事。

记得师傅以前经常教导他，做司机第一要心细，要沉着、冷静；第二脑瓜子要时刻清醒，要反应敏捷，意识到位；第三操作要熟练，动作要到位。你对车要熟悉的就像你的身体，车的前后轮子，就像你的两条腿，你要随时清楚他们的状态……可惜了一个很好的师傅，就这样去了。

峰年轻气盛，喜欢开快车，经常是脚点油门，穷追猛赶。可自从亲历了一次事故后，把这个毛病才改了。那次他刚接了一车货物到成都去，半路又有一个老主顾打电话来，预定了下一趟。他一高兴，就恨不得肋长双翅，脚底生风。前面道路崎岖，弯道很多，他不觉提高警惕。这时有一辆黑色的小车按着喇叭从边上抄了过去。峰骂道：“狗日的，比老子还要毛糙。”行了约有十分钟，前面现出一个急弯，他忙踩刹车，急打方向盘。车缓缓地靠边停下了。峰看脚下是一道一丈高的壕堑，一个十来米宽的河沟，沟对面横着一辆小车，正是刚才跑得最快的那辆。司机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飞过去了，撞断了对面的一根电杆，好在车没翻，车上的两个人只是受到剧烈震动，这会儿都挣扎着从车里爬出来了，坐在路边。血不断从他们的眼耳口鼻流出，样子极吓人。峰忙打电话报警。

峰此后更加谨慎了。这天他独自开着车，载着货沿川陕公路108国道蜿蜒前行，走到五丁关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武丁关山高路险，全是曲折的盘道，在半山腰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看到上上下下的汽车，绝对没有两辆车完全向着同一个方向。这里自古以来都是通往川中的唯一关隘，传说中还有一段故事，说春秋战国时期，秦国崛起与西部边陲，而川中有一个蜀国，靠着四塞险固，得以暂时安宁。秦王欲吞并蜀国，但奈何蜀地被崇山峻岭包围，无路可以进兵。秦王苦思冥想，思得一妙计，派人到武丁关下凿一石牛，每天晚上，放一锭金子，渐渐的“石牛粪金”的奇事传到蜀王的耳朵里，蜀王贪心大起，从国内招募五名力士劈山斫石，开了一条通道，要将石牛扛抬回去。行至一险要处，两岸石壁兀立，山峰高耸入云，只听山崩地裂地一声响，地裂成数道峡谷，五名力士和石牛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地方就被叫作五丁关。”

峰沿山道盘旋而上，突然“嘭”的一声，有东西砸在车头上，一个黑影在眼前一晃，就不见了。他心下惊骇，把车停稳了，打亮前后车灯，又拿着电筒，前后察看。除了前面玻璃赫然留下一个裂纹之外，没有什么异样。峰不敢再往前走了，索性在旁边打起地铺，准备稍事休息天明再走。后面的司机看看也都把车停下了，因为这地方堵车是常有的事。天亮后，峰再检查一遍，确信车子无异常，这才继续前行，爬上山顶，这才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一侧的轮子掉了一只，用千斤顶撑着。一问才知道，昨天晚上跑着跑着，一只轮子飞了出去，好在这里地势稍平，车又是空的，这才没造成事故。这不，足足折腾了一夜，还没修好。峰有点哭笑不得，说我还以为昨天晚上撞鬼了呢。

有许多跑长途的司机，常年奔波在外，有时难免寂寞。于是公路边就多了一些小酒馆。许多司机都有些风流韵事，民间总结了一句话，“十个司机九个嫖，还有一个在坐牢！”峰最熟悉的是一个叫做“夜来香”的地方。那是一个月前，他的副驾驶说给你介绍一个好去处，硬要拉他去坐坐。他央不过就去了。一进去就好比回到了母系氏族社会，只有炒菜的师傅是一个男的，其它全是女人。除女老板而外，清一色的是十八九岁的姑娘，所以平时生意特好。这家酒馆菜也寻常，酒也单薄，可经常顾客盈门。有酒喝高了的就留宿一夜。峰刚开始不知就里，倒是他的副驾驶，轻车熟路，一去就和姑娘们插科打诨。当时天寒地冻，在那里吃饭的就他们两个，倒有四五个姑娘在一边伺候着。副驾驶指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说这个挺不错哦，介绍你认识一下。那姑娘就走过来，大大方方地和他打招呼。峰看她身材窈窕，面目清纯，不觉多看了几眼。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气质，特别是眼神，透着一股诡异。对，诡异，慑人魂魄。

记的小时候，峰有一个伙伴，经常一块儿上学。他们上学的路上，要穿过一片乱坟岗子。有一天下午上晚自习的时候，走到那片坟地边，小伙伴突然尿急，说要小便，峰只有前头先走。峰且走且等，走出老远，还不见人影，就又折返回来，吆喝着：“哪去了，快点！”寻回到原来的地方，但见树荫幽深，杂草丰茂，朋友倒卧在一个坟头上，满脸青紫，二目圆睁，正抓着大把大把的沙土往嘴里送。峰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跑到学校。他们的老师年龄很大了，颇见了些世故，知道是中邪了，大踏步走上去，照准脸上狠抽两耳光，喝道：“何处恶鬼，敢在此作祟害人？”。同学腾地从地上立起，问：“你是谁？”老师说：“我是你爷爷！”又补上两耳光。同学颓然倒地，牙关紧咬，口吐白沫。老师吩咐抬回自己宿舍，灌了一通白开水，这才醒过来。从此这位同学就似傻似颠，拿眼睛看人时，总是透着一股怪异。

且说夜深了，酒足饭饱之后，峰的助手先搂着一个肉肉的女人上楼去了，老板也准备关门打烊，周围的人也突然消失了一般，这边只剩下峰和红衣服的姑娘。姑娘把峰引到隔壁的房间，安顿他睡下，一番温存过后，峰问：“年纪轻轻怎么干这个？”姑娘哭了，说家里老父亲瘫痪在床，母亲多病，弟弟还小，一家人要的是钱啊。“这样也干不了一辈子啊！早些攒点钱，干点别的吧！世上没有饿死的人！”姑娘含着泪眼连连点头。接下来，两人都无眠了，谈了一夜的心。临别，峰额外又塞给她两百块钱。姑娘说：“大哥，你真是个好人，与别人不一样！

峰一想到“夜来香”就不觉激动起来，加快速度。夜黑黑沉沉的，仿佛降下一道无形的屏障，灯光打出去，就无踪无影了，只是眼皮子底下泛出一片白光。在一个涵洞边，现出一个转弯的标识，他稍稍减速，车缓缓前行。突然，峰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前方不远，有一个东西在慢慢移动，一个红色的物体，不，是一个人，那身衣裳似曾相识——是那个姑娘。峰想怎么会在这儿遇上？车近了，近了，峰正准备喊她上车，突然倒抽一口冷气。他发现车窗外移动着的人，根本没有头，只是一具尸体……

峰连忙提速，朝前直冲过去。走不多远，又遇转弯，他一提方向盘，居然连根拔起……已经清楚地看见脚底下是万丈深渊了，完了，完了，峰想着，下意识里，将方向盘套在轴上使劲一带……车头打了个弯，一头栽向里边的沟里……巨大的震动，似峰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弄不清刚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幻觉，也不明白自己活着还是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亮光射过来，伴随着一阵喧哗，有人问：“你没事吧？”峰一个冷颤，猛然惊醒，除了胸口有些疼之外，没有大问题。峰只有把车扔下坐上他们的车，到前面去找人帮忙。

路上峰描述了自己的遭遇，车上人大为惊奇，说怎么可能？原来“夜来香”早关了门，是因为一桩凶杀案。

有一天晚上，“夜来香”来了三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年轻人，叫姑娘们来陪酒。有好几个早跑了。他们看见了红衣服的姑娘，就把她硬拖过来。其中一个染着一头黄毛的人（看样子是里头的“大哥”），说：“老子今儿个过生日，只要赔得爷们高兴，钱有的是。”说罢拿出一沓百元大钞，拍在桌子上。老板眉开眼笑，忙劝姑娘：“咱是出来挣钱的，有钱就得赚，好好伺候他们，咱得罪不起。”姑娘满肚子不高兴，说：“一伙醉鬼，不好打发的。”没想到老大听到了，大怒，说：“爷们有钱，爷们高兴，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由不得你！”劈手抓着头发拽了过去，马上有人递过多半瓶酒，老大接了，强行给她灌下。老板看见了忙过来拦，也被他一脚踹开。姑娘在他怀中挣扎，烈酒呛得她涕泪横流。看看瓶子见底了，黄毛这才将她放开。姑娘踉跄着，摇摇晃晃几欲跌倒……姑娘骂道：“你们这些畜生！”操起空酒瓶，奔黄毛头上砸去。黄毛避在一边，早有人过去抓住了她的胳膊。黄毛说：“好，有性格，是匹烈马，大爷喜欢，哥们就陪你好好玩玩。”这时，有个瘦猴凑在老大耳朵边上说了一阵悄悄话，黄毛兴奋异常，打了一个电话，一辆小车风驰电掣而来，几个人强行把姑娘拖上车。车无牌无照，老板心里思量着，也不敢报警……

这天晚上，姑娘被带到一个地方轮番蹂躏，姑娘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这些畜生，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你们会遭报应的……”禽兽们哈哈大笑，再次发起狂来……

姑娘后来被他们残忍杀害。他们割下了她的头，抛在一个枯井里，然后开着车扬长而去。被发现时，已经开始溃烂了，尸身自今还未找到。由于没有人能提出更有价值的线索，案子到现在还没破。

峰找到警察局，述说了昨晚的奇遇，要求警察在涵洞附近搜索。警察半信半疑，但还是去了。经过密集勘察，终于在峰停车的山崖下面发现了尸体，又根据尸体上提取的物证，最终将歹徒绳之以法。据说有一个还是县上头儿的公子。

峰现在不再开车了，手一摸方向盘就发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