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台灯下看书，一直看。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习惯重复同一个动作，懒于挪动身体懒于思考。我从起床一直看到现在，偶尔回头看看被窗格子切得整齐的阳光。我望向窗外，眼睛就开始痛，眼眶发胀，太阳穴像要突出来了，滚烫的液体就要喷薄而出。我想起光子，眼泪就流了下来。眼泪流下来，眼睛就不痛了。

我喜欢看书，喜欢重复这个动作。我喜欢看具有诡异情节和唯美画面的书，喜欢那些美丽花哨的文字和那些或真或假的爱情。但是此刻我手中的书却标榜着灵异志怪四个字。

我想起光子，思念如同秋天的落叶铺天盖地地降下来。光子，此刻她在做什么呢，是懒洋洋地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午睡，还是全神贯注地工作着，抑或突发感想，回忆着那些过往岁月的甜蜜与忧伤。不过也许正和我一样，正在一遍遍地重放少男少女手牵手横穿马路招摇过市的画面。

我想我该下楼去吃午饭了。出门以后我才发现我一直歌颂和赞美的阳光是那样的狰狞恐怖，以致于我不敢直面它，只能闭上双眼。然而它实在是太强了，我的小小的瞳仁挡不住它如火的炽烈。只觉得眼眶和太阳穴都肿胀了，头晕得厉害，我想我要站不住了。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漆黑一片，身体似在坠落。摔倒，疼痛模糊不清。

似乎有人抱起了我，噪杂的人群，呼呼的风声。阳光依旧很刺眼，身体像在空气中飞，脑筋迟钝，无法思考。我忽然想起来，我已经连续三天没见到阳光了。然后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朵里有了声音，听不清，也许是说话，也许是流水声，似乎还有棍棒相接的声音。不知道身在何处，心在何处。只知道努力去想，去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像一只蚂蚁，被困在光滑的圆筒里。一切都是徒劳。太累了，也许睡觉是个不错的主意。

再睁开眼时阳光正好射进来，像是被拒之门外太久了，门一打开就迫不及待地涌进来。我想关窗，可身体无法动弹，脑子也不好使。似乎有人关了窗子，世界又恢复了黑暗。我习惯这种黑暗已经很久了。

瞳孔里有黑影在移动，空气中有光子的气味。黑影在向我移动，巨大的恐怖的黑暗笼罩着我。像压城的的黑云，带着暴风雨的气息。我被完全吞没了。窒息瞬间发生。恐惧让我无法挣扎，无力反抗。我想叫喊，可我能喊什么呢，又向谁求救呢。事实上我根本不用求救，因为什么也没发生。除了一只黑猫正蹑手蹑脚地靠近我，绿色的瞳仁发出骇人的光芒。

我看到那双眼睛不可遏制地想起光子。

她像一阵风，轻而易举就包围了我，袭击了我，她的香水味让我神志不清，薄薄的冰凉的唇嘤嘤地唱着歌，发出致命的诱惑。她说她是一只夜行猫，喜欢孤独的黑暗的世界，喜欢在夜晚活动，寻找迷失了方向的老鼠。她说要把我带到阳光中去。从此我这只鼠的世界里就有了猫的陪伴。

在黑暗中生活久了，眼里就没有了阳光。

我们在漆黑的夜里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来不及说话，我们的唇都在与赶着回家的风热烈地亲吻。我们的眼睛看不到黑暗中的路。我们的手紧紧相连，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我们是彼此的依赖，也是彼此的救赎。我们都害怕丢开对方的手，就像害怕失去一样。我们在大树后接吻，用力地吸吮，仿佛要把对方吸入自己的肚子里。我们的影子，连同身体和心跳都在黑暗中神奇地融合，在婆娑的树下慢慢进入对方之中。我们看不清彼此的容貌。因为我们之间没有距离。一只猫“嗖”地一下跃过黑暗，像破空而来的箭矢。它的绿色的瞳仁发出骇人的光芒，让人胆战心惊。

我问光子那是什么，她咯咯地笑了，说是猫。我说你也是猫。光子的眼睛盯着我，忽然发出墨绿的光，我的身体忍不住一阵战栗。你害怕吗？她问。声音柔软如晚风。我说你真调皮，比那只猫还调皮。我说你应该在阳光下生活，那里更适合你。

那只猫还在向前移动，动作平缓而坚定。我望着它，它的眼睛突然如死灰般安静。我见过那样的眼睛。

光子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追随一只猫的脚步去了，转角的当口被一辆飞奔而来而来的车子撞向了天空。随她而去的是一只黑猫，它的绿色的瞳仁如死灰般安静。从此我习惯了在夜里流浪。我们是彼此的救赎，又是彼此的妖孽。

梦在阳光灿烂的午后醒来。

思念，一如既往。

-全文完-